刘白羽与书法文化

　　刘白羽是从延安走向新中国、走向世界的著名作家。他193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38年奔赴革命圣地延安，从此矢志不渝地投身到改变民族和祖国 命运的斗争中。在漫长的峥嵘岁月里，他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以及新中国的建立，战火的锻炼使其成为中国军事文艺创作的一个领军人物。文 学创作中鲜明的军旅特色、浓郁的抒情气息和诗一般的语言，构成了他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其激情充沛、魅力独特的优秀作品，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和部队官兵喜 爱，对几代人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使他成为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著名作家。与此相应，学界对刘白羽及其作品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他的文学创作上，并达到了比较 深广的程度。但是，从宽阔视域或文化角度涉论刘白羽与书法文化的文章至今未见一篇，在学者梳理其“创作年表”时也没有将其“书法创作”纳入，这不免令人感 到深深的遗憾，尤其是作为与延安文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中国现当代作家，刘白羽与书法文化的关联确实也有个案研究的价值。

刘白羽兴趣很广，对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有很深的修养。尤其是对文学艺术各门类，如音乐、戏曲、书画等等，无不喜爱，并具有较高的鉴赏水平，尤其 对书画，很是痴迷。从家学渊源上探究，刘白羽虽然并没有出生在书香世家，但是他上学却很早。以商起家的大伯父为了让下一代走“学而优则商”的道路，在家设 私塾，请老秀才授课，教他们写字。在接受传统文化的同时，刘白羽习得了书法基本技巧，并养成了对书法文化包括文房四宝的爱好，还使他接受了汉字文化以及古 典文学的熏陶。刘白羽5岁时就喜爱写字和念诗，这种爱好贯穿了他的一生。即使在他前往太行山当兵时，随身携带的也必有他心爱的笔和张炎的《山中白云词》； 即使晚年病中，他还坚持用清秀的小楷编选抄写了1323首诗，名曰《唐诗风貌》。虽然刘白羽并非著名书家，但起笔落笔之间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真表 达，于返璞归真中透现出一种简约、质朴之风。他曾说：“文学家要懂美术，要懂音乐……个人的艺术欣赏水平是一个作家艺术家的欣赏水平，与他创作水平的比例 是成正比的。”这表明刘白羽对书法等艺术样式的喜爱还有来自文学水平及作家修养方面的考量。

在作家群体中，刘白羽从来不以书法家自居，但却乐于贴近书法并经常进行书法形式的书写。在这些书法形式的书写中，有时也能体现出他在文学创作中 的美学追求——既有金戈铁马的粗犷豪迈，又有杏花春雨的细腻柔美。这也反映在刘白羽的手稿和书法作品中，他的字或曰书法，也时而豪迈不羁，时而细小柔丽。 例如他为太行纪念馆题词：“太行是永远唱不完的英雄之歌”，宛如太行山般雄强豪迈；而他给巴金的书信手稿却字体纤细婉丽。大致而言，刘白羽的书法不似某家 某派却别具一格，奇巧且多有变化，为世人欣赏，曾参加中国各界名人书画大展等相关展览。但他的乐趣却不在于混迹书坛，而在于从书法文化交流或传播中增益文 化、丰富人生。比如，他很喜欢用书画装饰书房，他的书房墙壁上常年挂着傅抱石、黄宾虹、吴作人、关山月等人的国画和书法作品。他对岭南派似乎最为倾心，关 山月赠给他的巨幅墨梅，一直悬挂客厅醒目位置；对岭南派开山老祖高剑父的对联“海啸长河远，天包大地圆”更是赞不绝口，还经常邀请文友共同欣赏。在书法文 化交往中，他很乐意接受友人的书画馈赠，甚至在得到“左手将军”叶选宁的赠字“到门不敢题凡鸟 ”之时快乐有加。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写字馈赠亲友。有人说，写书法有几个阶段，即“唐宋元明清”，唐，谐音搪，意谓送字会被人“搪塞”；宋，谐音 送，意谓送字有人要了；元，意味时或可得酬劳；清，则表明进入正常交易而钱物两清阶段了。在当年，老延安们肯定没有经营头脑，像刘白羽就是凡有求字者就要 做到有求必应，从不摆大作家的架子。他曾送给唐栋书作“夜涉流急频跃马，晨行霜冷苦吟诗”，一直挂在这位年轻军旅作家的书房里。有时他还会主动献字。如冰 心90大寿，他挥墨写下“曾就明窗细品诗”为冰心贺寿；1988年在美国纽约访问海伦斯诺夫人，刘白羽赠送了其认真签名的《大海》一书。由于衷心喜爱翰 墨，外表温文尔雅、内心热情似火的刘白羽，经常会趁兴挥毫泼墨，乐于为一些期刊赠字。他曾为《地火》《小说连播》《人民文学》的函授月刊《〈人民文学〉之 友》等杂志题词。更值得一提的是，1991年，刘白羽为创作《心灵的历程》，到黑龙江寻梦。到了45年前曾住过的马迭尔宾馆，回想起当年旧事而欣然泼墨， 写下“我来寻旧梦，今日胜当年”的赞许之词；在参观萧红故居时，刘白羽回忆与萧红的短暂交往，念及萧红的善良和命运的凄凉，怆然写下：“萧红的一生是抗争 的一生，正因如此，萧红是不死的，她的灵魂永远燃烧在她的作品中，为后代人埋下火种，唤起希望。萧红八十诞辰来访故居书此纪念。”还为萧乡诗社题词：“呼 兰河上全是诗”；为县文联题词：“萧红是呼兰河的灵魂”；为县里一张小报题词：“呼兰的风是芬芳的风”。由此可见，刘白羽的书法交际和相关的书法文化活动 还是相当活跃的。而从刘白羽一生留下的数量可观的信札墨迹中，不仅可以领略其文人交往的实情，而且也可以从中品味到书法形态的墨香意趣。

刘白羽与书法文化的结缘，除了学习书法、创作书法，还在于他热衷于收藏书法。笔者曾在《书法文化与中国现代作家》等文中指出：热爱中国书法艺 术，注重书法收藏，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上，中国现代作家的努力可谓功不可没。不要小觑中国现代作家的书法收藏， 也许可以说，正由于他们的努力，中国书法这条长河才不至于干涸枯竭。在这方面，刘白羽也作出了相当可观的贡献。

1996年10月19日，刘白羽将首批珍贵文学艺术档案——部分著作、手稿、奖状、奖章、奖杯、名家字画、剪报等共180余件，亲手交给家乡北 京通县档案馆。2005年刘白羽逝世前两年就立下遗嘱，要把现存全部手稿、字画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他亲笔书写的遗嘱本身就是一篇“上品”的散文和手稿。 他写道：“我的遗物是永恒不死的，我将我的手稿，我写的书，我编的书，我写作的桌椅及文具，我获得的奖章、奖状，我保存的各种艺术品、字、画。我所有的照 片，以及我最爱的书，都全部集中交给国家——中国现代文学馆。”“人死了，心灵会继续活下来，活在他的创造与事业之中。”年逾八旬的他仍具有这样的激情和 哲思，确实令人为之动容，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睹物思人”，也可以领略到他为人间留下的难以泯灭的心迹与墨迹。这也会使我们想起人民作家或“老延安”文人们 的精神追求和书写历史：他们在延安时期积极地从事书写和创作，留下了许多值得珍视的墨迹，后人可以在延安文人的墨迹和心迹之间，发现延安文人林林总总的个 性世界。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书法墨如海。这也许可以作为延安文人与书法文化的一个诗意的写照。这里边自然也有刘白羽的奉献。缘此，笔者曾在《论延安文人 与书法文化》中郑重建议，可以创建“延安碑林”……

事实上，作为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延安作家，刘白羽捐赠给国家的宝贵实物中，书画是其中非常珍贵的一部分，其中的名人字画尤其令人歆羡不已。按照中 国传统美学观念，书画同源，书画常常同体并美，看画读字思人，其中自有真意妙味。由于刘白羽终生从事文化艺术工作，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担任一些要职，与文化 名人的文墨交往颇多。这使他有机会收藏了傅抱石的国画《湘夫人》、黄宾虹的山水画、关山月的国画《墨梅》、吴作人的国画《金鱼》、黄永玉的画作《梅花》等 佳作。特别是，他所捐赠的书法作品也有很高的品位，其中就有吴大徵(清代著名书法家)、吴昌硕(近代著名书画家)以及郭沫若、老舍、高剑父、赖少其、关山 月、黎雄才等大家的书法作品。这些作品多为艺术家们的盛年之作，气象非凡，多属精品，富含丰饶的文化信息。当然，在捐赠的实物中，刘白羽的手稿也非常珍 贵，包括《莫斯科访问记》《东北诗草》《对和平宣誓》《火光在前》等在内的149份手稿，都是历经周折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物，其中《唐诗风貌》《风雷小集十 首》等是用毛笔书写的文稿。这些手稿墨迹不仅是刘白羽一生文化生活、文学生产等诸多方面的印记和实证，而且也可以作为文学和书法相结合的“第三文本”，成 为人们欣赏的独特的审美对象。为了更好地保存和传承刘白羽捐赠的书画及手稿，中国现代文学馆还将其中的一部分编入了一些相关的文献书籍之中。这些书画手稿 在更大的范围传播并产生了良好的影响。（卢美丹 李继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