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熟悉我的朋友,都说我是“吃鲁迅饭”的人。

也好,我很乐意接受这个雅号。因为,能“吃定鲁迅饭”,又能为鲁迅工作,无疑是光荣的。

早在读小学五六年级时,语文老师就给我讲鲁迅“踢鬼”的故事,并借《鲁迅作品选集》让我硬啃。因而,我幼小的心灵就慢慢竖起鲁迅的形象,觉得“迅哥儿”真可爱可敬。于是,中小学时代,我读了鲁迅的小说、杂文,并做了许多读书笔记。读大二时,张向天的《鲁迅旧诗笺注》出版,引起海内外一片热议。我感到更大的兴趣,广集有关资料,摘编几大本注释、探索鲁迅诗的各种观点,随时写下自己的见解,并去信向名家请教。没想到,竟收到许广平热情的回信,给我莫大的鼓励。大学毕业前,我终于编写了一本18万字的《鲁迅诗集释》,后来我一边工作一边研究,1982年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著的20多万字的《鲁迅诗浅析》。从此开始,我坚持不懈学习、研究鲁迅。至今,我已有多部鲁研专著问世,如《鲁迅与青年作家》《鲁迅学论稿》《鲁迅与郁达夫比较论》《难雕的塑像》《鲁迅作品赏析与教学》《鲁迅作品人物图曲》等,我还连续编辑出版了《广东鲁迅研究》《鲁迅世界》《民族魂》等鲁研杂志。其中《民族魂》是我与友人自掏腰包,送给鲁迅与鲁研的礼物,得到了海内外鲁研界的赏识。

朋友们都说:“没有鲁迅就没有郑心伶的今天。”其实,大凡与鲁迅有不解之缘而又乐于吃“鲁迅饭”者,不知怎的,也都多少沾上一点鲁迅式的“华盖运”。

20世纪60年代初,我曾在课堂上引用鲁迅的话,说从大石头底下爆出来的芽芽最壮最旺,借以勉励青年学生不要怕困难与重压,经受磨难的人会更坚强。岂料,“文革”一发生,就说我对共产党和社会主义不满,“大石头”的比喻是别有用心的。于是,押我戴高帽游街,备受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待到“文革”进入大批斗、大清队,要我“深挖灵魂”时,我为了不吃“眼前亏”,又假借鲁迅讲的故事,说我个人主义已膨胀到极端,妄想地球上只剩下我和我老婆,还有一个卖烧饼的。此语一出,立即受到工作组的“表扬”,号召老师们都要像我这样“敢于斗私批修”,并让我继续工作。但好景不长,1975年年底,我到省里开会,回来大力宣传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谁知马上又掀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说我是“邓小平的吹鼓手”,又要公开批判我。恰好,我的书稿《鲁迅诗浅析》连同别人的控告信,几乎被同时送到刚从省委派来兼任区党委书记的李尔重手中。他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不但立即撤掉专案组,还亲自到学校表扬我,安抚我,不久便特地推荐我到广州从事鲁迅研究工作。他还亲自写序,出版我的第一部鲁研著作。从此,我真的变成专吃“鲁迅饭”的人了。几十年来,每当有什么困难,我都想到“为鲁迅工作是美丽的、幸福的!”虽然曾有人笑我:“咦,这年头还搞鲁迅研究?”有升职、出国、下海的机会,我都不以为然,仍坚守鲁研岗位,与同伴们一齐发出“人在阵地在”的誓言,把普及宣传鲁迅的工作深入到课堂、基层,让“学习、研究、宣传鲁迅相结合”,取得了可喜的成果。难怪有不少鲁研专家著文说我们此边“风景独好”。林非还特别“戏说”我是“南天一柱”呢。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的鲁研工作,要从“公办”转为“民办”,尚有漫长曲折的路,前景难测。但我们碰上天大的困难,也能撑得住。有鲁迅的硬骨头与韧性精神在,鲁迅研究是不会萎缩不前的。何况,我们的“鲁迅探寻”仍在持续。如今,我虽已“退场”(退休),但鲁研决非“退役”。是鲁迅让我们这些“吃鲁迅饭”的人,真正着了魔。其思想、精神、人格是最高尚,最有魅力的。鲁迅是一面旗帜、一部经典、一种力量、一个目标,“真”与“爱”永远铭刻在我们的生命版本上,以续不老的鲁迅情缘。

“吃鲁迅饭”有啥不好?我是吃定了。但愿此碗“鲁迅饭”吃得更香更饱,让鲁迅之“魂”,真正附体、入心、开窍。也希望更多的同道者,携起手来,在鲁迅研究的道路上并肩前进。管它风云如何变幻莫测,“民族魂”鲁迅及其文化地位,在全世界是不会褪色、退席的。

(作者为中国鲁迅研究会副会长、广东鲁迅研究会会长、《民族魂》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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