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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李勇
人说郭沫若是一位才子。他的诗是才子之诗,他的字是才子之字,他的行为是才子之行。
如果这样评价一位年轻的艺术家,自然是赞扬。对于郭沫若这位“五四”文学的干将、学术与艺术的达人、共产党文艺的旗手、新中国文化界的泰斗,“才子”之誉在肯定之外,意味颇多。
1961年,岳阳楼大修,当地政府置信毛泽东,请求题名。毛泽东将此事转交郭沫若,说郭老是史学家、考古学家, 又是书法家,由他题写更合适。据说郭沫若写了好几张,装信封呈主席审定,毛泽东却看中了信封上郭随手而书的“岳阳楼”三字,如今岳阳楼的楼名正是这三个字。
更具历史人文价值的“黄帝陵”也是毛泽东钦命郭沫若题写,替换了蒋介石原先的题字。汇财聚宝的“中国银行”、“故宫(微博)博物院”也是郭的手迹。
郭沫若题字极多,新闻出版、文博、商贸等许多领域都有涉及,有人搜集他的题名、题词,亦成煌煌大著,足见其人生前的地位和他的好书与善书。
抗战时期,常有人到郭沫若家里送纸求字,纸越积约多,郭每隔一两个月,就清理一回,偿还“字债”。他在《苏联纪行》中曾写道:“天气热不可耐,昨晚在地板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四点钟,趁着立群和孩子们还在睡,索性把积下的字债还清了,一共写了四十二张。”
郭沫若诸体皆能,楷书基础是颜体,手稿中的小楷又多具六朝写经笔意,细辨仍带着颜体的宽博之气;作为古文字学家,写篆书不在话下,但笔力较弱;隶书写得少、真正的草书也少见;最典型的郭书是行草,他题字、题词、书赠他人绝大多数用行草。他的字取法很广,从源流看,更接近于宋人,苏轼、米芾的味道最多,黄庭坚的味儿也有一些,整体上又颇有明代狂士徐渭的感觉。翻看《郭沫若书法字汇》,单个看他的字,多上小下大,呈梯形。这种字形接近苏轼,间接受了颜真卿的影响。颜真卿的字一改前人欹侧舒展的姿态,转为外敛内放,外正内欹,把孔雀舞改成了蒙古舞。颜的行书字势比较正,学不好单调笨拙,学好了能兼容篆隶。受颜影响的苏轼、刘墉、何绍基等人的字,大形不优美,以字内的笔画穿插取胜。郭沫若的字也属于这一路。
沈尹默曾赠诗郭沫若:
郭公余事书千纸,
虎卧龙腾自有神。
意造妙参无法法,
东坡元是解书人。
此诗虽多溢美,评价却很全面:一、书法对于郭沫若这样的大人物、大学者是余事、小道,但兴之所至,写得却不少;二、郭书的趣味是活力四射、气势夺人;三、郭书受苏轼书法影响很大;四、苏轼自称“我书意造本无法”,敢于自出己意,无法之法才是最高境界。
诗无达估,这首诗也可以从另一面理解:一、郭沫若在书法上下的功夫不够;二、过于张扬、欠缺法度;三、郭书秉承宋人尚意之风,有新意毛病也不少;四、解书人未必是善书人,苏轼诗云“我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语颇旷达,但书法怎么离得开法度和功力。
郭沫若的字正是这样,有明显的争议,同一个特点,会引起不同的看法。有人说风流儒雅,有人则说荒率轻浮;有人说雄浑劲健,有人则说张牙舞爪;有人说华,有人则说是花。究其原因,除了审美趣味的差异,就是以人格论书的传统书法观的影响。
1949 年以后的郭沫若主要以一个文化高官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在政坛上的表现、表演,给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位“五四”以来的屡经风浪的弄潮儿,要想在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以至“文革”中屹立不倒,谈何容易。时势造就的不是狂狷耿介的名士,而是风雅乖觉的侍臣。今天人们谈到大诗人郭沫若,往往提到的是他献给领袖及其夫人的露骨的吹捧诗,仅此就足以形成对一个人的顽固印象。董桥在《字缘》中道:“沈尹默的字有亭台楼阁的气息;鲁迅的字完全适合摊在文人纪念馆里;郭沫若的字是宫廷长廊上南书房行走的得意步伐。”这与古人书论中废蔡京、
贬赵孟頫是一个道理。
如果只从趣味上讲,郭沫若的字活泼有余,静气不足,表现为用笔上率意多提按少、点线上碰撞多避就少、气息上流动多沉厚少。
《沫若自传》中,作者回忆了少年时代学习苏轼书法,喜欢“苏字的不用中锋,连真带草”,他不想受正楷字形的拘束,也不想受中锋笔法的拘束。中锋用笔是一个很有趣的书法观念,已经不单是技巧问题,纯粹的中锋根本无法实现,行笔中的由偏入正、起收有致,就不单是为合理使用工具,而最终是要收束心性、心笔合一、达到静穆平和的艺术境界。这种传统性格郭沫若身上是比较少的。
“有笔在手,有话在口。以手写口,龙蛇乱走。心无汉唐,目无钟王。老当益壮,兴到如狂。”郭沫若70 岁时曾写此语,激情不减当年。
当年轻的郭沫若带着《女神》初入文坛,狂呼着自己的口号: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天狗》)
直如“五四”时代的摇滚歌手,粗粝鲜明,放射着反叛的激情。他的《凤凰涅槃》更是豪壮,尽情地宣泄郁闷、标榜自我,凤凰更生后的合唱如同不息的海浪,一浪接着一浪,似乎要唱到精疲力竭为止。《女神》中的很多诗作都像是酒后的狂歌,只有大声喊出来才有诗味儿。郭沫若认为性发育早与耳聋促成了他的早熟与想象力,《女神》中的荷尔蒙气息很明显,而那种狂喊大叫的架势是否与诗人听力不好有关?值得研究。
用他自己的话阐释自己的诗:
当我接触惠特曼的《草叶集》的时候,正是五四运动发动的那一年,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在这时代出了喷火口,也找到了喷火的方式,我在那里差不多是狂了。
《女神》中尽管有许多清浅之诗、粗陋之诗,其中的几首代表作却是激情充沛、个性鲜明,虽并无佳句可传,但整体气势足以震慑古今了。
上世纪30 年代,投身左翼文艺运动的郭沫若彻底否定了“五四”的个人主义,他不再推崇自我表现,不再说艺术是不得不发的内心冲动,而是强调阶级意识和集体意识,让文艺为伟大的社会革命服务。到建国后,身居要职的郭沫若主要角色已不是作家、学者,而是社会活动家了。所谓社会活动家,用鲁迅的说法,是政治的帮闲。郭的诗经历了从“五四”时期的抒情发泄到宣传代言到附和应酬的转变,他
的诗再也没有达到《女神》的高度,虽然他的激情依然、艺术手段越来越多、见解越来越深。就像一个头头是道的学者,其性格魅力远比不上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小子斗士。
晚年的郭沫若“自叹人已老,而书不老,可为憾耳”,自然是谦虚之词。郭沫若是一位富于激情的诗人和书家,他的个性决定了在艺术上既不中庸、也不无为,决定了他达不到传统的“复归平正”的老境。这性格中的激情, 或者可以称为风骚之气,在他的诗里没有消退,在字里则保持得更为纯粹。如果诗是一个歌者的歌,那字或可说是他的腔调。
郭沫若的字被尊为“郭体”,这是书法风格鲜明并有广泛影响的标志。当代还有“毛体”、“舒体”、“启体”等等,说法越来越多。其实古来称体的书家很少,欧颜柳赵等楷书大家外几乎没有,看来什么体并不是随便叫的,有百世楷模之意。从艺术的角度,郭沫若境界很高;从师法的角度,“郭体”并不是好的范本,个性突出、才气毕现,不易学也不宜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