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声誉和民族特色——谈曹禺剧作

　　在曹禺的六部剧作中， 虽然大部分以反封建为主题， 对于旧社会的民族生活和民族性格作了真实而深刻的描写， 但是他《日出》中所表现的旧中国大都市的生活， 同样显示出他革命现实主义的巨大的艺术力量。旧中国的大都市象许多资本主义国家的大都市一样护上层和下层是对立的两个世界， 但《日出》所描写的资产阶级内部的斗争， 却有自己的特色。潘月亭等金融资本家被操纵在大流氓、大把头金八的手里， 这个不出场的金八， 就是封建帮会和投机市场的总头目。

　　李石清为侧身上层社会， 不惜以典当皮大擎的钱让妻子来和他憎恶的上层人物打牌应酬。李石清和潘月亭之间的明争暗斗， 反映了资产阶级的残酷本性。宝和下处“人类的渣滓” 的悲惨生活， 正是旧中国最下层社会的真实写照。陈白露的悲剧是对资产阶级的控诉， 象《雷雨》中的萦漪是封建家长统治的牺牲者和反抗者一样， 在观众和读者心中引起不同程度的同情。

　　曹禺继承“ 五四” 新文学革命的现实主义传统， 借鉴外国戏剧的技法， 表现辛亥革命前后到抗战时期我们的民族生活， 诅咒旧社会， 向往新中国。无论在他创作的当时或者现在， 我国广大的读者和观众都能从他通过尖锐的冲突， 丰富的情节， 紧密的结构和生动的语言所塑造的舞台形象中深切地感受到我国人民在封建势力和资产阶级的重压下身心都有的伤痕， 以及他们痛苦的挣扎和热切的期望。他的剧中人， 我们都很熟悉， 即使没有类似的经历， 我们也能想像得到， 甚至感同身受。他的剧作， 就形式而言，虽不同于传统戏曲而近于外国近代戏剧， 但其内容充分显示出民族特色。正因他的剧作摘写中国的民族生活和表现民族性格， 所以才能赢得外国的读者和观众。

　　世界上各民族都以不同的历史、环境、语言和心理状态形成各自不同的民族传统特色。各民族的文学艺术随着彼此交流和相互影响， 民族传统不断发展变化。但是， 它所反映的是本民族的生活， 所以决不会失去民族特色、凡是真心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艺术作品， 不仅为本国人所喜爱， 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受到外国人的赞赏。曹禺剧作所以具有世界声誉， 关键在于这些剧作描写了民族生活、表现了民族性格从而具有了民族特色。

　　曹禺从他开始创作时起， 就以火一般的热情关心人民的命运和祖国的前途， 并且探求通向自由和幸福的道路。他向外国戏剧学习， 总是以我为主， 并不盲从而随波逐流， 即使在技法上也有创新， 逐步形成民族风格。自本世纪初至四十年代， 欧洲资产阶级戏剧流派如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此起彼伏， 层出不穷， 曹禺并未因此眼花缭乱， 作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的作家， 他坚持革命现实主义创作原则， 有时运用浪漫主义方法， 甚至偶而吸取表现主义的因素， 但这些从不影响他的整体构思。去年九月， 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在日本演出他根据巴金同名小说改编的《家》， 受到日本观众的欢迎。日本戏剧评论家野村乔说：“它所以会给人以深刻的感动， 是因为从中可以呼吸到充满苦难的中国近代史的气息。” 他又说：“现实主义是艺术本来的道路， 但在日本新剧中却越来越少见了。在这个时候， 中国话剧的到来， 给人一种新鲜感。”(《日本观众喜欢<家>》， 《文汇报》， 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二)。一个外国人的意见值得我们反复思考。

　　(陈瘦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