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一位“寓沉痛于幽默”的小说家

  在中国文学发展的长河中,从先秦诸子散文到清代的《聊斋志异》,讽刺艺术源远流长。而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则是我国古典文学中讽刺小说的一座丰碑。中国现代文学正是在继承和发扬了古典文学讽刺艺术传统的基础上,又吸收了果戈里、契诃夫、莫泊桑、狄更斯等外国著名作家的讽刺艺术技巧,形成了现代中国新的讽刺文学源流。鲁迅是中国现代讽刺文学的宗师,他的现实主义小说集《呐喊》、《仿徨》和《故事新编》中的不少作品,都是驰誉中外的讽刺名篇。他的讽刺小说所表现出的对生活独到的美学评价,冷峻、凝炼、深刻的艺术风格,为中国现代讽刺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到了3o年代,中国现代讽刺小说进入了它的繁盛期,涌现了一批讽刺文学的新人,如沙汀、张天翼、蒋牧良、周文等。这些作家都以自己独特的创作,为中国现代讽刺文学的发展作出了贡献。沙汀则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最得鲁迅真传,具有与鲁迅逼似的沉郁、厚重的讽刺美学风格,他的小说善于运用白描的手法,在冷静而不露声色的描写背后深藏热情,寄沉痛于幽默的描写,寓热情于阴郁的嘲笑,笑中带有苦涩,写实中喷薄出愤火,因而具有一种朴素凝炼、含蓄深沉的艺术风格。

  我们读沙汀的讽刺小说(包括带一定讽刺性的小说)时,往往觉得他的小说摄取的题材不够多样,反映的生活面比较狭窄,这是他的局限,却又包含着他的特点和优势。歌德认为,小说家不可能事事通晓,只有描写熟悉的人物和事件,才能发挥才华,所以“善于为自己划定范围是天才的标志之一。”0沙汀自己也作过这样的表白:“我不打算接触更广的生活面,但我却愿意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看得更深一点,更久一点,与其广阔的浮面,倒不如狭小而深人。”。因此,沙汀的小说创作所摄取的题材不算广,但开掘很深作家选择生活中一些常见的人物与事件,将其与广阔的时代背景联系起来,深人挖掘,加以表现,从而达到“以一目尽传精神、以一斑窥其全豹”的艺术效果。文学的客观规律告诉我们:讽刺属于理智的文学,它的锋刃是批判力,是一种尖锐的社会批判。所以我们不应该狭隘地理解“讽刺”这个词,它不仅意味着对畸形的夸张,也包含着对病态社会的扫描;它不仅要引起读者的嗤然笑声,更常常激起读者的震颤和深思。鲁迅就极少单纯嘲笑压迫者,而用大部分精力来刻画造成那种愚昧的“国人的灵魂”的社会和环境。鲁迅认为:“真正的讽刺,讽刺的是社会,而不只是‘个人’,更不是揭发阴私或者‘说笑话’、‘讨便宜’。”

  沙汀是深知此中真谛的,所以他的讽刺矛头始终指向旧世界,是“倾于对社会的讽刺”。这也就决定了沙汀的讽刺小说在选择题材时,一个特点是他的小说选材都是从生活的具体感受出发,截取日常生活中普通而又典型的生活片断作突破口,深人开掘,在不露声色的剖析中触及政治时弊,让人们看到讽刺对象本身不可克服的矛盾,以及形成这种讽刺对象的社会制度的荒谬和必然崩溃的命运。在小说《丁破公》里,作者深知讽刺旧制度及其卵翼下的鬼魅们的没落命运,远比控诉他们个人的罪恶更有意义,所以他几笔带过保长丁跋公鱼肉百姓的桩桩劣迹,却以椰榆的笔调详细描写了他在一场“狗咬狗”的争夺中的“不幸”遭遇:丁跋公倚仗保长的权势,把持全村人的奖券中了奖,眼看可以大发一笔财,结果却被团总周三扯皮尽数劫走,土匪半夜里还打上门来绑他的票,砸断他一只脚躁,使他成了货真价实的“跋公”。面对这场飞来的横祸,他只能“吞着眼泪哀叹:‘当猎狗却得不到一付肠肚吃’。”小说洋溢着一种甜酸苦辣兼备的嘲弄意味,勾魂摄魄地活画出一个在邪恶的道德竞赛中,永远落后的小恶棍的绝望面孔。因此这个掠夺者被掠夺的悲哀,只能产生喜剧效果,他辛酸的眼泪、凄厉的喊叫只会博得读者鄙夷的笑声,使读者从这个可怜虫的身上看到社会的黑暗与统治阶级的腐败。所以在沙汀的小说中,讽刺的鞭子虽然抽打在各色各类的社会渣滓身上,而批判的锋芒却是直接或间接指向黑暗的社会一一鬼魅们赖以横行的旧世界。这就使他的小说既有别于某些漫画式、闹剧式的讽刺作品,也超越了对丑行的一般的道德谴责和僧恶感情,而是让人们看到了形成讽刺对象的社会制度必然毁灭可笑现象的社会的深沉反思。进而表现出极强的现实性和战斗性。

  (《沙汀:一位“寓沉痛于幽默”的小说家——论沙汀小说的讽刺艺术》,蒋明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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