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废名与哈代小说中写实与浪漫的融合

　　废名与哈代富有田园牧歌风味的小说在描写乡村社会时融合了写实与浪漫的因素，他们笔下的自然景物是实景，小说中的人物多数都有原型来源。体现了鲜明的写实特征。在这些带有浓重乡土气息的小说里，虽然描写的都是乡间小镇市民的平凡生活，但作品中清醇的人物性情，美丽的山间景物，流露着他们强烈的主观理想色彩，带有诗意浪漫的特征。

　　在废名与哈代的小说中，作为浪漫主义表征的“主观性”和“回归自然”都有体现。朱曦对浪漫主义做了较为具体的阐释。“从理论上说。浪漫主义是一种文学上的‘自由主义’，它以表现作家的内心情绪，抒发主观意愿，对自然的歌颂和美好人性的追怀为目的。”‘壤名与哈代的小说在表露情绪、抒发意绪、讴歌自然、赞美人性诸方面都具有明显的浪漫主义特征

　　哈代早期充满牧歌情调的小说特别注重抒发自己的主观理想。他描写的威塞克斯农村社会生活富于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他的小说以抒发美丽的田园理想、描写宗法制社会的自然文明和农村的传统风习为主，在思想上表现出一个田园理想歌唱家的特征。他赞美未曾遭受资本主义工业污染的自然之美，歌颂农村社会中人民的勤劳、质朴、高尚、正直等优秀品德，向往他们自得其乐的传统生活方式哈代的田园理想带有主观幻想的意味，具有浪漫主义的特点，他把普通村民的日常生活理想化，用村民生活的丰富内容表现乡村生活的充实、和谐和美好。“由于哈代在感情上不愿意把他观察到的真实生活完全表现出来，所以就用理想粉饰现实。尽力把威塞克斯人民的生活描写得美好些表现出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特征。”但哈代的理想和浪漫色彩还是以写实为基础的。哈代小说中的环境是真实的，他居家于大荒原的边缘。大荒原就是爱敦荒原的底本。小说中的青

　　山、河谷、草地、树林、茅舍都取景于他故乡的自然环境，甚至那些民俗风习，也是在当地一直流传着的，与乡民的日常生活融汇在一起。古老而悠久。哈代小说中的故事及人物也与历史实事息息相关，构成他的主人公、重要人物以及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感情关系方面的纠葛，大多与哈代本人、他的父母、祖父母、亲戚、朋友、乡邻，还有他恋爱、婚姻的对象有关。《绿荫下》杜威祖孙几代乡村业余音乐家显然是祖、父、孙三位托马斯？哈代音乐生活的写照；《一双蓝眼睛》中的女主人公艾弗里德，是婚前哈代太太爱玛和哈代表妹莱芬娜？斯巴克斯的综合；奈特颇似哈代早年的朋友兼导师荷拉斯莫尔，当时一位早夭的古典学者和文学批评家：裘德的奋斗和失败既含有哈代的早年经历、又包含莫尔命运的影子；《枉费心机》、《一双蓝眼睛》、《冷淡女子》中的青年建筑师，多有青年哈代及其他同事们的影子：埃塞贝妲在大户人家佣工，以哈代母亲在大户人家做厨娘以及哈代的表姐玛莎·斯巴克斯、恋人简·尼克拉斯在伦敦做女佣的经历为本。朱曦把废名归之于“最具有浪漫主义诗性的作家”。

　　废名是一个内倾的作家，“他的理想世界中保留有纯情浪漫主义的因子。他寄情山水，感怀人世，把浪漫主义的浮躁情绪放下，幻化为恬淡的情思，描摹出悠闲自得的田园生活，使作品具有‘诗话’的意境。”名在主观想象的世界里把乡间生活诗化，把普通乡民雅化，描绘出一幅不见世间污浊，只见人间真善、淳美的理想世界，赞美古朴、优美、如画的田园风光和恬静、和谐、安详的田园生活，在心灵的伊甸园里乐不知返，尽情抒发自己向往田园、皈依自然的心境和情怀，带有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废名笔下人物那乐天知命、机智达观、仁厚和善的优美人性，那参禅论道、亲自然、乐山水的人物精神。那轻淡的人间烟火味和远离尘嚣的生活环境，无疑带有更多作家主观的“梦幻”色彩。“废名小说有意从乡村衰败里觅优美、在悲苦人生中见温馨”，这种审美方式决定着他的作品只能是失“真”的梦，也体现了他作品的审美风格，即理想情怀的浪漫主义抒写。

　　废名小说富于田园风格的浪漫清雅，甚至被认为最好是闲坐在树荫下阅读，但这种浪漫却是植根于现实，有其现实根底的。周作人在《竹林的故事》序中说过：“文学不是实录，乃是一个梦：梦并不是醒生活的复写。然而离开了醒生活梦也就没有了材料”，碴这段话形象地阐释了废名小说中写实与浪漫因素的融合。废名小说中的环境是真实的，桃园、竹林、小桥、高塔、菱荡，都是作者故乡的真实环境。河边浣衣，山坡牧牛，唱木头戏，看“送路灯”，逛“赛龙会”，也是湖广一带常有的习俗。他笔下的人物大多是黄梅城乡的普通劳动者，而且多数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浣衣母的原型是废名的一位婶母，而且实有那些“说闲话”的事；《阿妹》取自废名的小妹阿莲，真情实感溢于其间：柚子原本是废名的表妹；琴子有废名的妻芹的影子；小林仿佛是参禅悟道的废名自己。另外，老艺人、陈聋子、哑三叔、三姑娘、阿毛⋯ ⋯也都是两湖地区习见的乡村人物，故事的底本大都来自他少年时期的经历。废名的小说是扎根于现实的“乡土写实小说”，“他的作品是一种非写实、非浪漫，似写实、似浪漫的田园诗。是淡薄的现实主义和素雅的浪漫主义的交融。”

　　废名与哈代的小说都融合了写实与浪漫的因素。写实的风格更多地体现在他们对作品乡土色彩和乡土风味的渲染方面，而浪漫主义作为情绪之流奔泻在他们笔端却有了不同的体现。哈代的浪漫色彩是通过强烈的主观抒情凸现的，情感恣肆放达，以自然为宣泄对象。通过对自然的歌颂赞美，表达对神的否定和对自然力、对人性的肯定。而废名在情绪上注重内心的静化，在隐隐约约、混沌朦胧中表现内心的情感，言说生命的意义。他的抒情感怀是“梦”化的，少了几分激烈，多了几分恬淡。哈代是在高歌，而废名却是在吟咏：哈代的小说世界是“实人世”的。而废名只是淬取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更多“诗境”的意味。对于“实人世”而言，因浪漫的情怀有了更多实体的依托而多了宣泄的渠道，所以在美化理想的田园世界时情感之流激勇奔放，体现出强烈的主观浪漫的色彩。对于“诗境”而言，需要诗意的构思，诗化的语言，诗性的意象，所以在表露情感时出现闪现、空白和跳跃。但在情绪的表达上是紧密相连的，只是留给读者更多想象的空间。废名表达浪漫情怀时的情感方式多表现为含蓄、内敛，在冲淡清新的诗意中寄寓着主观的想象，在恬淡无为的境界里感受浪漫的情愫。他不似哈代的高歌礼赞与热情奔涌，只是内化为一种淡雅的情思，为主观构筑的理想田园世界笼上清雅浪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