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端木蕻良的小说《曹雪芹》

　　端木蕻良是现代文坛上一位重要的作家。《曹雪芹》是他晚年最重要的作品，具有鲜明独特的艺术特色，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流作品。

　　《曹雪芹》是作者精心结撰的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创作的目的是为了更进一步地了解曹雪芹，为续写《红楼梦》后40 回做准备，所以小说花费了端木大量的心血，创作时间很长，从20 世纪70 年代末期开始到1996 年作者去世，总共近二十年时间。但《曹雪芹》是一部没有完成的小说，只有上卷和中卷，因而留下了很大的缺憾。

　　由于下卷未能完成，高潮尚未来到，许多情节和伏线都没有呼应，留下了大段空白的篇章和多处铺垫的伏笔。但是，从现有的两卷来看，《曹雪芹》是一部模仿《红楼梦》的作品，在思想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在艺术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一、宏大的网状小说结构，复杂的社会图景展示

　　《曹雪芹》具有宏大的网状的小说结构。端木蕻良从社会的角度写出了产生曹雪芹的整个时代，而且也通过曹雪芹的家世写出了产生《红楼梦》这部巨著的必然性。在《曹雪芹》中描写了清朝康熙、雍正交替时代的社会生活全貌，复原了曹雪芹及其家族荣辱兴衰的历史，为世人绘制了一幅恢宏的时代画卷。在这个大背景下，整个社会的横断面，各个阶层人们的生活都出现在作者的笔下，而且绵密工细，交织成网，叙述的从容不迫，如行云流水一般舒卷自如。而且，作者模仿曹雪芹伏线千里的写法，安排了很多伏线。

　　小说描写了统治阶级上层的权力斗争的激烈和残酷。开篇第一章《畅春园康熙晏驾内寝殿允祯夺宫》就写雍正篡位的这一段统治阶级内部权力斗争的内容。康熙的四子允祯篡改遗嘱，将康熙临终前传位给第十四子的遗嘱改为第四子，从而得以继位为雍正帝。

　　在这里，端木蕻良用隆科多口改遗嘱的细节描写，将封建统治者阴险狡诈、残忍歹毒的性格刻画得十分鲜明，把统治阶级内部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展示得淋漓尽致。篡位的雍正皇帝与母亲德妃和弟弟允禵之间的矛盾，就构成了全书中上层统治阶级最主要的矛盾。随着小说情节的展开，统治集团内部的明争暗斗日益血腥化，种种迫害与屠杀接踵而至： 允禵返京后被雍正圈在景陵守灵，轻易不得动弹； 雍正对生母德妃明奉暗损，威逼日甚，使她愤而辞世； 平郡王纳尔苏被革爵位，禁锢在家； 了凡和尚被杀于少林寺……与清皇室有着密切关系的曹家，其命运也就与上层统治集团的权力之争紧紧地纠葛在一起了。昔日富贵荣耀、鲜花著锦的曹府，在小说中卷结束时，已经是破败潦倒、锦绣成灰了。曾因得到康熙倚重与信赖而三代四人担任江宁织造的曹家，终于遭到了革职抄家的噩运。

　　小说描写了封建统治阶级腐朽、糜费、荒淫的生活，深刻揭示了封建社会必然灭亡的历史趋势。小说中有大量关于腐化堕落的描写：

　　康熙的宠妃宜妃已是富甲王侯，但还一味贪求，不肯缩手； 九皇子“仅受满丕贿赂一项，就是三十万两。从前皇子分封，各得银钱二十三万两，允禟一次受贿，就大大超过此数。这是已经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倍呢……”①“允禟的侍读秦道然，代管允禟家务，诈骗勒索，无所不至。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胃口越来越高，既是巨富，又是巨霸。”②担任江宁织造的曹頫与任苏州织造的李煦，他们的四姓家人，个个在苏嘉一带，广置田园，大兴土木，都是巨富。其实，致使曹頫和李煦遭革职查办的原因，除了政治斗争中的权力之争外，还有经济原因： 曹家三代担任江宁织造期间，连同李煦，因康熙南巡而亏空课银300 万两。因数目过大，始终无法补齐，让雍正抓到了把柄。皇帝出巡的排场如此奢靡，上行下效，王公贵族们也是一样奢侈。平郡王福晋与总督郭溧子女联姻，郭府的嫁妆，摆满几条街，整整兜了半个城，迎亲的队伍，是对子马，迤逦不绝。这种任意铺张、挥霍无度的风气，腐蚀了整个统治阶级。大清王朝上上下下沉浸在搜刮钱财、安逸享乐的堕落之中。就连皇宫里的太监，也不放过搜取贿赂、聚敛银两的点滴机会，每天打点、疏通、买圆卖方，人人伸手，个个敛财，无所不能，无所不及。小说就是这样从政治、经济、生活等各方面描写入手，来深刻有力地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荒淫、腐朽的本质，暗示其必将走向灭亡的命运。

　　小说描写了下层劳动人民苦难生活和非人地位，揭示了康乾时代社会繁华背后的黑暗。《曹雪芹》中有很多描写那些生活在江宁曹府和北京平郡王府里的丫鬟、仆人等的生活境遇和心理状态的情景。如第十三章“土地庙中重获生计麒麟砖下祈得佳儿”里，从平郡王府里逃出来的男仆金泉与乞丐王有生邂逅于土地庙，二人的一番对话，就深刻地反映出下层劳动人民遭受的苦难和迫害。在旗的都“吃了铁杆的苦处”，“活不成”了，何况那些不在旗的平民百姓呢？ 此处揭出了盛世背后的真实底子： 人民生活十分困苦，社会虚假繁荣，盛世的表象下面潜藏着深刻的危机。

　　服侍曹霑、福彭这样的贵公子的贴身丫鬟，其身份和待遇在所有丫鬟、仆人中应该是最高的，但她们也始终改变不了被蹂躏被摆布的命运。曹霑最喜欢的丫鬟金凤，在曹霑上京后即刻就被太夫人打发回家，沦为歌妓，后又卖给人做妾； 福彭的几个丫鬟，墨香、茶仙饱受主子任意侮辱戏弄，笔花被迫跳井。澄心曾对曹霑说： “我们当奴才的就象爷们袖笼里鹌鹑，今天在袖笼里，还被人看在眼里； 明儿就说不定成了碗盘里的小菜儿啦！ ”④ 这番话道出了这些丫鬟们的“秘心苦”和封建社会妇女的悲惨命运！

　　端木蕻良在小说中对整个封建社会上下各个阶层的描写构成了一幅当时社会的全景式画卷，为塑造曹雪芹的性格，提供了有力的背景和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