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一只马蜂》中的微对立模式

　　“独幕剧圣手”丁西林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一个独异的存在。他早期五部独幕剧的人物关系模式吸引了众多研究者。钱理群曾用“二元三人”模式来归纳丁西林的喜剧结构。“二元三人”模式是指“将剧中人物压缩到最大程度，通常由三人构成，但不是三足鼎立，而是二元对称对峙格局，第三者则起着结构性的作用，或引发矛盾，或提供解决矛盾的某种契机”。这个“第三者”被夹在二元之间起结构作用，与其他的戏剧人物之间不存在着对立关系，而其余两个戏剧人物则分别立于对立的两面。但我们发现，起结构作用的第三者与其他人物之间也存在着对立的关系。《压迫》是“二元三人”模式的代表作品。表面上戏剧矛盾是在“没有家眷的男客”与“不出租房子给无家眷男客的房东”之间，这就是对立的“二元”。在矛盾无法化解的时候，女客出场了。她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后，想到了由自己来扮演男客的妻子来解开这个死结，提供了契机来化解冲突，也就是所谓“结构性的作用”，成为“二元三人”中的“第三者”。可是，“二元三人模式”是在主要戏剧人物只有三个的前提下提出的，而在《压迫》中，出场人物有五个，分别是男客、女客、女房东、巡警和老妈子。巡警和老妈子不参与戏剧矛盾，剩下的男客、女客、房东太太构成“二元三人”格局。但是，这个格局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房东太太的女儿。房东太太的女儿自始至终没有出场，但她才是关键所在。是她收下男客的定金允许他入住才引起了矛盾。从表面上看，戏剧的主要矛盾是男客与房东太太之间的矛盾，实际上，是房东女儿与房东太太之间的矛盾。母女俩的矛盾存在于男客出现之前，男客的出现只是将矛盾推向了白热化。后来女客的出现使得男客和房东太太的矛盾得以解决，然而真正的戏剧矛盾——房东太太和房东女儿的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甚至是激化了。

　　纵观丁西林早期作品，戏剧中的人物或有着共同的目标，或组成某个共同利益体，就在他们致力于完成共同目标达到共同利益的过程中，他们产生了某些观念上的分歧和对立，然而这种分歧和对立并不足以使他们关系破裂。他们相互不认同对方的做法与理念，但还不到一争高下的地步。这种既无法取得共识，亦无法融为一体，只能采取遮掩某部分事实的方式来维持合作的关系就是“微对立”。这种“微对立”模式更接近丁西林独幕喜剧的内核。

　　如《一只马蜂》中的三个人物，两两之间都存在着“微对立”的关系。从人物关系上来讲，吉先生与老太太是母子关系，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吉先生要娶一个好妻子，而这个“好妻子”的目标就是“余小姐”。他们不应该是对立的，但是，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他们出现了分歧，无法取得一致。他们的“微对立”关系一开始就相对明确。老太太口述，吉先生誊写，一般来说，誊写者包括了整理内容的义务，然而，吉先生并没有对老太太口述的内容进行整理，而是直接落到了信上。“婚姻大事”便是母子的分歧所在。这种分歧是由于观念不同而产生的，老太太希望吉先生能够按照传统早日找个贤惠女子成家，而吉先生偏偏崇尚自由恋爱。再看吉先生与余小姐之间的“微对立”关系。首先，余小姐是看护，吉先生是病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微对立关系”。但这只是表层的，更深层的在于两性之间。吉先生想与余小姐共携连理，余小姐也希望能和吉先生比翼双飞，他们的目的实质上是一样的，为什么会产生分歧呢？在感情之中，人们总会因为害怕受伤而把真实情感遮掩起来，吉先生和余小姐都无法明了对方心迹，因而进行多方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