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用合同之驾校教练员聘用合同
聘用合同之驾校教练员聘用合同 甲方(用人单位) ...
古文: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
现代文:姜太公的《六韬》里,说到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
古文:《论语》曰: 卫灵公问陈於孔子。
现代文:《论语·卫灵公》里说; 卫灵公问陈於孔子。
古文:《左传》: 为鱼丽之陈。
现代文:《左传·桓公五年》里有 为鱼丽之陈 的话。
古文:俗本多作 阜 旁车乘之 车 。
现代文:一般的流传俗本大多数是将以上几个 陈 字,写作 β 偏旁加上 车乘 的 车 即 阵 字。
古文:案诸陈队,并作陈、郑之 陈 。
现代文:据考查,表示各种军队陈列队伍的 陈 ,都写作 陈、郑 的 陈 字。
古文:河北经传,悉略此字。
现代文:所以叫行陈,是取义於陈列,将 陈 写作 阵 ,这在六书中属於假借法。
古文: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
现代文:《仓颉篇》、《尔雅》和近代的字书, 陈 都没有写成别的字。
古文:至如 伯也执殳 , 於旅也语 , 回也屡空 心, 风,风也,教也 ,及《诗传》云 不戢,我也;不傩,傩也 , 不多,多也 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阙。
现代文: 也 字是用在语句末尾做语气词或在句中做助词,文章典籍常用这个字。北方的经书传本中大都省略 也 字,而其中有的 也 字是不能省略的,比如像 伯也执殳 , 於旅也语 , 回也屡空 , 风,风也,教也, 以及《毛诗传》说: 不戢,戢也;不傩,傩也。 不多,多也。 诸如此类的句子,倘若省略了 也 字,就成了废文缺文了。
古文:《诗》言: 青青子衿 ,《传》曰: 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
现代文:《诗·郑风·子衿》有 青青子衿 之句,《毛诗传》解释说: 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
古文:按古者斜领下连於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曹大家注《列女传》,并云: 衿,交领也。
现代文:据考证:在古代,斜的领子下面连著衣襟,所以将领子称作 衿 。孙炎、郭璞注解《尔雅》、曹大家班昭注解《列女传》,都说: 衿,交领也。
古文:邺下《诗》本既无 也 字,群儒固谬说云: 青衿、青领,是衣两处之名,皆以青为饰。
现代文:邺下的《诗经》传本,就没有 也 字,许多儒生因而错误地认为 青衿,育领,是指衣服的两个部分的名称,都用 青 字来形容。
古文:用释 青青 二字,其失大矣。
现代文:这样理解 青青 两个字,实际上是大错特错。
古文: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 也 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成可笑。
现代文:还有一些平庸的学子,听说《诗经》传注中常要补上 也 字,就随意添补,常常补充的不是地方,实在是可笑。
古文:《后汉书》: 酷吏樊晔为天水太守,凉州为之歌曰: 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 而江南书本 穴 皆误作 六 ,学士因循,迷而不寐。
现代文:《后汉书·酷吏传》记载: 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太守,凉州人给他编了首歌说: 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 江南的《后汉书》底本和副本,都将 穴 字误写成 六 字,有些学者沿袭了这个错误,而不觉察。
古文: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 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现代文:其实,虎豹住在洞穴中,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所以班超说: 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古文:宁当论其六七耶?
现代文:怎么会去计量乳虎是六个还是七个呢?
古文:客有难主人曰: 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
现代文:有位客人责难我说: 现在经典中对文字的解释,你认为有很多错误,而《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解释,你认为都是正确的,这样的话,那么许慎比孔子高明吗?
古文:主人拊掌大笑,应之曰: 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
现代文:我拍掌大笑,回答说: 现在的经典都是孔子的手迹吗?
古文:客曰: 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
现代文:客人反问道; 现在的《说文解字》都是许慎的手迹吗?
古文:答曰: 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
现代文:我回答说; 许慎根据六书来分析字形解释字义,将文字控部首分类,使文字的形、音、义准确无误,即使错了的,也能准确发现错在何处。
古文: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
现代文:孔子校订经书,只保存经文的大义宗旨,而不推究文字。
古文: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邓?
现代文:以前的学者尚且还用改变字形的办法来附会文意,至於流传抄写过程中的错误就更多了。
古文: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
现代文:除非像《左传》中认为武字是由 止 戈 组成, 正 字反过来就是 乏 , 蛊 字是由 皿 虫 组成, 亥 字是由 二 和 六 组成,像这样对文字的分析解释,后人已无法随意改变,又怎么敢用《说文解字》去考订这种说法的是非呢?
古文:且馀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
现代文:同时,我也不认为《说文解字》是完全正确的,书中引用的典籍原文,如果与现在通行的典籍有出入,我也不敢盲从。
古文:又相如《封禅书》曰: 导一茎六穗于扈,牺双解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 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
现代文:例如:司马相如的《封禅书》说: 导一茎六穗於皰,牺双角共抵之兽。 这句话中的 导 是选择的意思,光武帝下诏书说: 非徒有豫养导泽之劳。
古文:而《说文》云: 道是禾名。
现代文:其中的 导 字也是选择的意思。而《说文解字》却解释说: 是禾名 。
古文: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名道,非相如所用也。 禾一茎六穗于扈, 岂成文乎?
现代文:并且引用了《封禅书》作为例证;也许有一种谷物名叫 道,但并不是司马相如《封禅书》中的 导 字。如果按照许慎的理解, 禾一茎六穗於皰 难道还成为一句话吗?
古文: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 麟双角共抵之兽, 不得云牺也。
现代文:即使司马相如天生愚蠢,生硬地写出这句话,那么下句就不应该是 牺双角共抵之兽 ,而应该是 麟双角共抵之兽 ,以此求得上下名词义、词性的对应。
古文: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以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现代文:我大致信服《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解说。书中将文字按部首排列,分析字的形体,探求字的本义,郑玄注释经书,常常引证《说文解字》作为论据;如果不相信许慎的学说,就稀里糊涂,不知道一点一划有什么意义。
古文: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
现代文:有了人群然后才有夫妻,有了夫妻然后才有父子,有了父子然后才有兄弟,一个家庭中的亲人,无外乎这三种关系。
古文:自兹以往,至于九族,皆本于三亲焉,故于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
现代文:由此类推,直推到九族,都是在这三种关系的基础上产生的,所以这三种关系在人伦中极为重要,不能不重视。
古文: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
现代文:兄弟,是形体不同但是气息相通的人。在他们年幼的时候,父母左手牵右手携,这个扯着父母的前襟,那个抓住父母的后摆,同桌吃饭,衣服共穿,学习用同一册课本,游玩去同一处地方,即使有荒谬胡乱来的,兄弟之间也是友爱的。
古文: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
现代文:等到成年以后,各自娶妻生子,即使是诚实厚道的,感情上也会淡薄几分。
古文: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
现代文:至于妯娌比起兄弟来,就关系就更加疏远了。如今让这种关系疏远的人,来掌握亲厚不亲厚的节制度量,就好比给方形的底座加上一个圆形的盖子,必然是不合适的。
古文:惟友悌深至,不为旁人之所移者,免夫!
现代文:这种情况只有十分敬爱兄长和仁爱兄弟,不被妻子所动摇才能避免出现啊!
古文: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
现代文:双亲去世后,兄弟之间,应当像身体与它的影子,音响与它的回声一样密切。爱护父母给予的身体,珍爱父母分予的血气,除了兄弟还有谁能像这样互相挂念呢?
古文: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易怨,地亲则易弭。
现代文:兄弟之间的关系于别人不一样,期望太高就容易产生埋怨,但又因为地近情亲,也容易消除隔阂。
古文: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
现代文:譬如住的房屋,出现了一个漏洞就立刻堵上,出现了一条细缝就马上填补,那就不会有倒塌的危险;假如有了乌鹊、老鼠也不忧虑,不提防风雨的侵蚀,就会墙倒柱摧,无从挽回。
古文: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
现代文:仆妾比那雀鼠,妻子和风雨相比,所产生的危害更为严重!
古文: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矣。
现代文:兄弟要是不和睦,子侄之间就不能互相友爱;子侄不能互相友爱,族里的子侄辈就会关系疏远;族里的子侄辈关系疏远,那僮仆就成仇敌了。
古文:如此,则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
现代文:如果这样,即使走在路上的陌生人都踏他的脸踩他的心,那还有谁来救他呢?
古文: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
现代文:世人中有能结交天下之士并做到欢爱、却对兄长不尊敬的人存在,怎么能做到待多和睦而不能待少啊;世人中又有能统率几万大军并得其死力、却对弟弟不恩爱的,这又怎么能疏而不能做到对弟亲呢!
古文: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伫日月之相望也。
现代文:妯娌之间特别容易产生纠纷。即使是亲姐妹成为妯娌,也不如她们住的距离远一点,这样她们长久分离,反而会因感叹霜露降临而互相思念,等待相会的日子。
古文: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间者,鲜矣。
现代文:何况妯娌本来就是走在路上的陌生人,处在多事的环境中,能做到不生嫌隙的实在太少了。
古文: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
现代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大家在面对家庭中的集体事务时,难免各怀私心;肩负重大的家庭责任时,心底却挂念着个人的恩怨。如果能使自己宽恕原谅对方,把对方的孩子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那这类灾祸就不会发生了。
古文: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
现代文:人在侍奉兄长的时候,不能像侍奉父亲一样孝敬,那又为何埋怨兄长爱护弟弟不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呢?
古文: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连栋隔壁,呼之数声不应,良久方答;怪问之,乃曰: 向来未着衣帽故也。
现代文:一次,刘瓛呼叫刘琎,连叫几声都没有答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刘琎答应。哥哥感到诧异,问他为什么,于是他说: 是因为刚才还没有穿戴好衣帽的缘故啊!
古文: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现代文:以这样的态度敬事兄长,兄弟之间的任何隔阂都可以免除了。
古文:江陵王玄绍,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爱,所得甘旨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色貌,相见如不足者。
现代文:江陵王玄绍与他的弟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别友爱,谁要得到美味新奇的食物,除非是三人在一起共享,否则决不会有谁先去品尝。
古文:及西台陷没,玄绍以形体魁梧,为兵所围,二弟争共抱持,各求代死,终不得解,遂并命尔。
现代文:兄弟之间互相勤勉相待,态度热诚,每次见面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赶上江陵陷落,玄绍因体形魁梧,被敌兵包围,两个弟弟争着去抱他,请求替哥哥去死,但未能消解厄运,最终三人被一同杀害。
古文: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
现代文:关于得道成仙的事情,不能说全是虚假,只是人人的寿命长短取决于上天,很难说会碰上好运还是惨遭厄运。
古文:人生居世,触途牵絷;幼少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
现代文:人在世一生,到处都有牵挂羁绊;少年时候,有侍奉父母的辛劳;成年以后,又增加了妻子儿女的拖累。
古文: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
现代文:再加上需要解决衣食问题,为公事、私事操劳奔波,这样一来,希望隐居于山林,超脱与尘世的人,千万人中也很难遇到一个。
古文:加以金玉之费,炉器所须,益非贫士所办。
现代文:加上得道成仙之术,要耗资黄金宝玉,需要炉鼎器具,更不是贫穷的人所能办到的。
古文:学如牛毛,成如麟角。
现代文:学道的人多如牛毛,而成功的却凤毛麟角。
古文: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
现代文:华山之下,白骨多如野草,哪里有顺心如愿的道理?
古文: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於此。
现代文:再认真考查内教,即使能成仙,最终还是会死去,无法真正的摆脱人世间的羁绊而长生。我不愿意让你们专心致力于此事。
古文: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 。
现代文:如果追求的是爱惜保养精神,调理护养气息,起居有规律,穿衣冷暖适当,饮食有节制,吃些补药滋养,顺著本来的天赋,保住元气,而不致夭折,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古文: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
现代文:服用补药要得法,不要耽误了大事。
古文:庚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馀,目看细字,须发犹黑。
现代文:庾肩吾常服用槐树的果实,他到了七十岁的时候,眼睛还能看清很小字,胡须头发仍然是黑色的。
古文:邺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白术、车前得益者甚多,不能一一说尔。
现代文:邺城的朝廷官员有人专门服用杏仁、枸把、黄精、白术、车前,从中得到很多好处,不能一一例举。
古文: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痛。
现代文:我曾患有牙疼痛,牙齿松动快掉了,吃冷热的东西牙齿都非常疼痛。
古文: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
现代文:后来看了《抱朴子》里固齿的方法,以早上起来就叩碰牙齿三百次为佳,我坚持了几天,牙就好了,到现在还一直这么做。
古文:此辈小术,无损於事,亦可修也。
现代文:这一类的小技巧,对别的事没有损害,是可以学习一下的。
古文: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
现代文:凡是要服用补药,陶隐居的《太清方》中收录的很完备,但是必须精心挑选,不能轻率。
古文: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其多。
现代文:最近有个叫王爱州的人,在邺城效仿别人服用松脂,没有节制,肠子堵塞而死。被药物所害的人实际上很多。
古文: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
现代文:养生的人首先应该考虑避免祸患,先要保住身家性命。有了生命,然后才得以保养它;不要白费心思地去保养不存在的所谓长生不老的生命。
古文:单豹养於内而丧外,张毅养於外而丧内,前贤所戒也。
现代文:单豹这人很重视养生,却因为外部发生的灾祸而送命,结果被饿虎吃掉;张毅这人很重视防备外来侵害,但最后却因身体得病而死掉。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教训。
古文:稽康著《养身》之论,而以傲物受刑,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事之所迷也。
现代文:稽康写了《养生》的论著,但最后因为傲慢无礼而遭杀头;石崇希望服药延年益寿,却因积财贪得无厌而惹来杀身之祸。
古文: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现代文:这都是前代人的事例啊。生命不能不珍惜,但也不能毫无原则的苟且偷生。
古文: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
现代文:走上邪恶危险的道路,卷入祸难的事情,追求欲望的满足而损伤身体,进谗言、藏恶念而致死,君子应该珍惜生命,不应该做这些事。
古文: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
现代文:奉行忠孝而被害;做仁义的事而获罪,舍身保全家,牺牲自己而于国家有利,君子是不会抱怨的。
古文: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
现代文:自从梁朝乱离以来,我看到一些有名望的官吏和贤能的文士,面临危难,苟且求生,终於生既不能求得,还白白地遭致窘迫和污辱,真是让人愤懑啊。
古文: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
现代文:从古以来的贤王圣帝,尤其需要勤奋学习,何况是普通百姓呢!
古文:此事遍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聊举近世切要,以启寤汝耳。
现代文:这类事情在经籍史书中随处可见,我也不想一一列举,只举近世比较紧要的,来启发提醒你们。
古文:士大夫之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
现代文:现在士大夫的子弟,等到几岁的时候,没有不受教育的,多的读到《礼记》、《左传》,少的也起码读了《诗经》和《论语》。
古文:及至冠婚,体性稍定,因此天机,倍须训诱。
现代文:到了加冠成婚年纪,体质性情稍稍定型,趁这个时候,就要对他们加倍进行训育诱导。
古文:有志向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凡人。
现代文:他们之中有志向的,就能经受住磨炼,成就士族的事业;没有成就功业志向的,从此就懈怠懒惰,就成为平庸的人。
古文: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沉思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
现代文:人生在世,应当有自己擅长的技能,农民则商议耕稼,商人则讨论货财,工匠则精造器用,懂技艺的人则考虑方法技术,武夫则练习骑马射箭,文士则研究议论经书。
古文: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伎,射则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
现代文:然而经常看到士大夫耻于涉足农商,羞于从事工技,射箭则不能穿铠甲,握笔则才记起姓名,每天饱食醉酒,恍惚空虚,以此来打发日子,了结余生。
古文:或因家世馀绪,得一阶半级,便自为足,全忘修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
现代文:有的人凭借家世馀荫,弄到一官半职,就自感满足,全然忘记学习,遇到婚丧大事,议论得失,就昏昏然张口结舌,茫然无知如坠云雾。公家或私人集会宴欢,他人谈古赋诗,自己却只能沉默低头,打呵欠伸懒腰。
古文:有识旁观,代其入地。
现代文:有见识的人在旁看到,真替他羞得无处容身。
古文: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
现代文:为什么不愿用几年时间勤学,以免终生愧辱呢?
古文: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於谚曰: 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
现代文:梁朝全盛时期,贵族子弟大多数没有学问,以至有俗语说: 能上去马车而不摔下来的人就可当著作郎,能提笔写日常书信的人就能做秘书官。
古文: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履,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三九公宴,则假手赋诗,当尔之时,亦快士也。
现代文:这些贵族子弟没有人不讲究熏衣剃面,涂脂抹粉,他们驾着长檐车,穿着高齿屐,坐着有棋盘图案的方块褥子,靠着用染色丝织成的软囊,身边摆满了器用玩物,闲适安逸的进进出出,看上去真好似神仙一般。到明经义求取及第时,就雇人回答考试问题;要出席朝廷显贵的宴会,就请人帮助作文赋诗。
古文: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举,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被揭而丧珠,失皮而露质,兀若枯木,泊若穷流,鹿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之际,当尔之时,诚驽材也。
现代文:在这种时候,他们装模作样倒算得上是个 才子佳士 。等到发生战乱流离后,朝廷变革,执掌选拔人才的职位,不再任用过去的亲信,当道执政掌权,再也见不到旧时的同党这时候,这些贵族子弟们想靠自己,而自己却毫不中用,想在社会上谋生却又没有任何生存的本事。他们只能外边披上粗麻短衣,而内里没有真正本领,外边失去虎皮外表,而里边肉里露出羊质,呆然像段枯木,泊然像条乾涸的水流,落拓兵马之间,辗转死亡沟壑之际,在这种时候,真成了驽才。
古文:有学艺者,触地而安。
现代文:只有有学问才艺的人,才能随处可以安身。
古文:自荒乱以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现之,安可不自勉耶?
现代文:从战乱以来,所见被俘虏的,即使世代寒士,懂得读《论语》、《孝经》的,还能给人家当老师;虽是历代做大官,不懂得书牍的,没有不是去耕田养马,从这点来看,怎能不自勉呢?
古文: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
现代文:如能经常保有几百卷的书,过上千年也不会成为小人。
古文: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
现代文:明白《六经》之中的所指,涉猎百家的名著,就算不能增加美德与操行,能够敦促勉励世风民俗,也能够成为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古文: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
现代文:父亲与兄弟不能长期依靠,家乡与国家不能长期保全,一旦颠沛流离,没有谁能够提供荫蔽的时候,就只能求助于自己了。
古文:谚曰: 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
现代文:谚语中说: 积财千万,不如一技之长。
古文: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
现代文:所有技能当中最容易学会的但又最宝贵的,莫过于读书了。
古文: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
现代文:世上的人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都希望能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多的事,但不想读书,这就好像想要吃饱饭但又懒得去做饭,想要穿得暖但又懒得去做衣服一样。
古文: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
现代文:那些读书人,从伏羲神农以来,天底下看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普通百姓那些成败好恶的事情不用多说,天地藏不住的那些鬼神之事都隐瞒不过他们。
古文:有客难主人曰: 吾见强弩长戟,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吴;文义习吏,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吴;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可胜数,安足贵学乎?
现代文:有位客人追问我说: 我看见有的人只凭藉强弓长戟,就去讨伐叛逆,安抚百姓,以此取得公侯的爵位;有的人只凭藉精通文史,就去救助时代,使国家富强,以此取得卿相的官职。而学贯古今,文武双全的人,却没有官禄爵位,妻子儿女饥寒交迫,而且这种类似的情形多不胜数,这样一来学习又怎么值得崇尚呢?
古文:主人对曰: 夫命之穷达,犹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犹磨莹雕刻也。
现代文:我回答说: 人的命运,坎坷或者通达,就好像金玉木石;钻研学问,掌握本领,就好像琢磨与雕刻的手艺。
古文:金玉之磨莹,自美其矿璞;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
现代文:琢磨过的金玉之所以光亮好看,是因为金玉本身是美物;一截木头,一块石头之所以难看,是因为尚未经过雕刻。
古文: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矿璞哉?
现代文:但怎么可以说经过雕刻的木石就胜过未经琢磨的矿璞呢?
古文: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於无学之富贵也。
现代文:所以,不能以有学问的人的贫贱,去与那无学问的人的富贵相比。
古文: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握素披黄,吟道咏德,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如秋茶,岂得同年而语矣。
现代文:况且,那些披着铠甲去当兵,口含笔管充任小吏的人,身死名灭者多如牛毛,脱颖而出者少如灵芝仙草;现在,勤奋攻读,修养品性,含辛茹苦而没有获益的人也像日蚀那样少见,而追求闲适安乐,追名逐利的人却像秋荼那样繁多,哪能够将二者相提并论呢?
古文:且又闻之: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
现代文:况且我又听说,一生下来不学习就会的人是上等人,通过学习才明白事理的是次一等人。
古文:所以学者,欲其多知明达耳。
现代文:因而,学习是使人增长知识,明白通达道理。
古文: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为将则暗与孙武、吴起同术,执政则悬得管仲、子产之教,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
现代文:只有天才才能出类拔萃,当将领就暗合于孙子、吴起的兵法;执政者就同于管仲、子产的政治素养,像这样的人,即使不读书,我也说他们已经读过了。
古文:今子即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
现代文:你们现在既然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如果不效仿古人勤奋好学的榜样,就像盖著被子蒙头大睡,什么也不知道。
古文: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
现代文:人们见到自己的邻居亲戚中有出人头地的优秀的人,还知道叫子弟去仰慕学习,却不知道让自己的子弟向古人学习,这是多么无知啊?
古文:世人但知跨马被甲,长槊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辩乎地利,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
现代文:世人只知道骑马披甲,长矛强弓,就说自己也能够当将军,却不知道当将军还要有明察天道,辨识地利,考虑是否顺乎时势人心、审察把握有关国家兴衰存亡的能耐。
古文:但知承上接下,积财聚谷,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风易俗,调节阴阳,荐举贤圣之至也。
现代文:只知道承上接下,为国家积财储粮,就说自己也可以做宰相,却不知道宰相要有敬神事鬼,移风易俗,调节阴阳,推荐选举贤圣之人的水平。
古文: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办,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诚己刑物,执辔如组,反风灭火,化鸱为凤之术也。
现代文:一般人认为只要不谋私财,早办公事,就说自己能够治理百姓,却不知道要有诚己正人,治理有条理,救灾灭祸,教化百姓的本领。
古文: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分剑追财,假言而好露,不问而情得之察也。表及农商工贾,廝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博学求之,无不利於事也。
现代文:只知道执行律令,早判晚赦,就说我能平狱,却不知道侦察、取证、审讯、推断等种种技巧。在古代,不管是务农的、做工的、经商的、当仆人的、做奴隶的,还是钓鱼的、杀猪的、喂牛牧羊的人们中,都有在德行学问上堪为前辈的人,可以作为学习的榜样,广泛地向这些人学习,对事业是大有好处的。
古文:夫学者所以求益耳。
现代文:学习是为了使自己增加知识。
古文: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敌,恶之如鸱枭。
现代文:我看见有人才读数十卷书,便妄自尊大,不尊敬长者,轻蔑怠慢同行;人们都像恨仇敌一样对待他,像憎恶鸱枭一样讨厌他。
古文:如此以学自损,不如无学也。
现代文:像这样读了书却自我贬损,还不如不学。
古文: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
现代文:古时候求学的人都是为了充实自己,以弥补自己的不足;现在求学的人都是为了别人的称赞,只能说说罢了。
古文: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
现代文:古时候求学的人是为了别人,推行自己的主张来对社会谋利;现在求学的人都是为了自己,提高自己的水平来求得升官。
古文:夫学者犹种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
现代文:学习就跟种树一样,春天可以赏玩它的花朵,秋天可以收获它的果实;评讲文章,就好像赏玩春天的花朵一样,修身利行,就好像收获秋天的果实一样。
古文: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现代文:人在幼小的时候,精神专一心性纯洁无染,长成以后,思虑分散。所以对孩子要早早教育,不要错失良机。
古文: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至於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
现代文:我七岁时候,诵读《灵光殿赋》,直到今天,十年温习一次,还不会忘记。
古文:二十以外,所诵经书,一月废置,便至荒芜矣。
现代文:二十岁以后,所诵读的经书,一个月搁置,就生疏了。
古文:然人有坎禀,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自弃。
现代文:但人会有困顿不得志而壮年失学,更应该在晚年抓紧时间学习,不可以自己放弃。
古文:孔子曰: 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现代文:孔子就说过: 五十岁来学《易》经可以没有大过失了。
古文:魏武、袁遗,老而弥笃;此皆少学而至老不倦也。
现代文:曹操、袁遗到老的时候更加专心致志的学习;这都是从小学习到老年仍不厌倦的例子。
古文:曾子十七乃学,名闻天下;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公孙弘四十余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亦四十始学《易》、《论语》,皇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皆终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
现代文:曾参七十岁才学,而名闻天下;荀卿五十岁才来游学,最后仍成为儒家大师;公孙弘四十多岁才读《春秋》,后来因此当上丞相;朱云也到四十岁才学《易》经、《论语》,皇甫谧二十岁才学《孝经》、《论语》,都终於成为儒学大师;这都是早年迷糊而晚年醒悟。
古文:世人婚冠未学,便称迟暮,因循面墙,亦为愚耳。
现代文:世上人到二、三十婚冠之年还未开始学习,就自以为太晚了,因循保守而失学,也太愚蠢了。
古文: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
现代文:幼年学的像太阳刚升起的光芒;老年学的,像夜里走路拿著蜡烛,总比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要好。
古文:学之兴废,随世轻重。
现代文:学习风气是否浓厚,取决於社会是否重视知识的实用性。
古文: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时,下该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
现代文:汉代的贤能之士,都能凭一种经术来弘扬圣人之道,上知天文,下通人事,他们中凭着这个特长而得高官厚禄的人很多。
古文:末俗已来不复尔,空守章句,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
现代文:自从汉末清谈之风盛行以来,读书人拘泥于章句,只会背读师长的言论,用在时务上,基本上没有一样实用。
古文: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为贵,不肯专儒。
现代文:所以士大夫的子弟,都讲究多读书,不肯专守章句。
古文:梁朝皇孙以下,总之年,必先入学,观其志尚,出身己后,便从文吏,略无卒业者。
现代文:梁朝的贵族子弟,在幼年时代就一定要入学读书,观察他们的志向与崇尚,等到走上仕途后,就做文吏的事情,很少有能够坚持把学业完成的。
古文:冠冕,而为上者,则有何胤、刘献、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贺琛、贺革、萧子政、刘绥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
现代文:世代当官而从事经学的,则有何胤、刘献、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贺琛、贺革、萧子政、刘舀等人,他们都兼通文史,不只是会讲解经术。
古文:洛阳亦闻崔浩、张伟、刘芳,邺下又见邢子才:此四儒者,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
现代文:我也听说在洛阳的有塞浩、张伟、刘芳,在邺下又见到邢子才,这四位儒者,不仅喜好经学,也以文才博学闻名,像这样的贤士,自然可作上品。
古文:以外率多田野间人,音辞鄙陋,风操蚩拙,相与专固,无所堪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或无要会。那下谚云: 博士买驴,书卷三纸,未有 驴 字。
现代文:除此之外大多数是田野村夫,言语鄙陋,举止粗俗,还非常的固执己见,什么能耐也没有,问一句就得回答几百句,词不达意,不得要领,邺下有俗谚说: 博士买驴,写了三大张契约,全篇没有一个 驴 字。
古文: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
现代文:如果让你们拜这种人为师,岂不是会被气死。
古文:孔子曰: 学也,禄在其中矣。
现代文:孔子说过: 好好学习,俸禄就在其中。
古文: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
现代文:而现在这些人只在无益的事上尽力,恐怕算不得正业吧!
古文: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何必 仲尼居 即须两纸疏义,燕寝、讲堂,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宁有益乎?
现代文:圣人的典籍,是用来讲教化的,只要熟悉经文,粗通传注大义,常使自己的言行得当,也足以立身做人就行了。何必 仲尼居 三个字就得用上两张纸的注释,去弄清楚究竟 居 是在闲居的内室还是在讲习经术的厅堂,这样就算讲对了,这一类的争议有什么意义呢?
古文:光阴可惜,譬诸逝水。
现代文:争个谁高谁低,又有什么益处呢?光阴可惜,就像流水般一去不返。
古文:当博览机要,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间焉。
现代文:我们应当广泛阅读书中那些精要之处,以求对自己的事业有所助益。
古文: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之外,义疏而已。
现代文:如果你们能把博览与专精结合起来,那我就十分满意,再无话可说了。世俗间的儒生,不博览群书,除了研读经书、纬书以外,只看注解儒家经术的著作。
古文:吾初八邺,与博陵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崔转为诸儒道之。
现代文:我刚到邺下的时候,和博陵的雀文彦交往,曾对他讲起王粲的文集里有驳难郑玄所注《尚书》的地方。
古文:始将发口,悬见排蹙,云: 文集只有诗赋、铭、诔,岂当论经书事乎?
现代文:崔文彦转向儒生们讲述这个问题,才开口,便被凭空排斥,说什么: 文集里只有诗、赋、铭、诔,难道会有讲论经书的问题吗?
古文: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 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
现代文:何况在先儒之中,没听说有个王粲 崔文彦含笑而退,终於没把王粲的集子给他们看。
古文:魏收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引据《汉似》,博士笑曰: 未闻《汉书》得证经术。
现代文:魏收在议曹的时候,和几位博士议论宗庙的事,他引闲《汉书》作论据,博士们笑道: 没有听说《汉书》可以用来论证经学。
古文:收便忿怒,都不复言,取《韦玄成传》,掷之而起。
现代文:魏收很生气,不再说什么。拿出《韦玄成传》丢在他们面前站起来就离开了。
古文: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 不谓玄成如此学也。
现代文:博士们一通宵把《韦玄成传》一起翻阅寻找,到了天亮,才前来向魏收致歉道: 原来不知道韦玄成还有这样的学问啊!
古文:邺平之后,见徒入关。
现代文:邺城被北周军队平定以后,我们被迁送进关中。
古文:思鲁尝谓吾曰: 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
现代文:大儿思鲁曾对我说: 我们在朝廷上没有禄位,家里面没有积财,我应该多出气力干活,来表达供养之情。
古文:每被课笃,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
现代文:现在我却每被课程督促,在经史上用苦功夫,您难道不知做儿子的能安心吗?
古文:吾命之曰: 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
现代文:我教训他说: 做儿子的固然应该把供养的责任放在心上,做父亲的却应当重视子女的教育。
古文: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
现代文:如果叫你放弃学业而一意求财,让我衣食丰足,我吃饭的时候怎么会感到香甜,衣服穿上身哪能感到暖和?
古文: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藜羹褐,我自欲之。
现代文:如果你致力于先王之道,继承我们家祖辈相传的读书传统,即使吃粗劣饭菜、穿乱麻衣服,我也乐意。
古文:校订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方称此职耳。
现代文:校勘写订书籍,也很不容易,只有当年的扬雄、刘向才算得上是称职的。
古文: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
现代文:如果没有读遍天下的典籍,就不可以妄下雌黄修改校订。
古文: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
现代文:有的那个本子以为错,这个本子认为对;有的观点大同小异,有的两个本子的文字都有欠缺,所以不能偏听偏信,倒向一个方面。
古文:名之与实,犹形之与影也。
现代文:名与实的关系,就像形体和影子。
古文:德艺周厚,则名必善焉;容色姝丽,则影必美焉。
现代文:德艺周厚,名声就一定会好;容貌美丽,就一定会有美丽的影像。
古文: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犹貌甚恶而责妍影于镜也。
现代文:如今有的人不修身而想在世上传好的名,就好比容貌很丑而要求镜子里现出美的影像。
古文: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
现代文:德行高的人不顾名声,一般人努力扬名,没有德行的人竭力窃取名声。
古文:忘名者,体道合德,享鬼神之福祜,非所以求名也;立名者,修身慎行,惧荣观之不显,非所以让名也;窃名者,厚貌深奸,於浮华之虚称,非所以得名也。
现代文:忘掉名声,就是体道合德,享受鬼神的福祜,而不是用来求名的;立名,就是修身慎行,生怕荣誉会被湮没,而不是为了让名的;窃名,就是外朴内奸,谋求浮华的虚名,而不是真能得到名的。
古文:吾见世人,清名登而金贝入,信誉显而然诺亏,不知后之矛戟,毁前之干橹也!虑子贱云: 诚于此者形於彼。
现代文:我见世上有些人,在清白的名声树立之后,就开始聚敛钱财,在信誉显扬之后,就不再信守诺言,连自己说话自相矛盾都不知道了。虙子贱说: 诚于此者形于彼。
古文:人之虚实真伪在乎心,无不见平迹,但察之未熟耳。
现代文:人的虚或实,真或伪固然在於心,但没有不在行动上表现出来的,只是观察得不仔细罢了。
古文:一为察之所鉴,巧伪不如拙诚,承之以羞大矣。
现代文:一旦观察得真切,那种巧於作伪就还不如拙而诚实,接著招来的羞辱也够大的。
古文:伯石让卿,王莽辞政,当于尔时,自以巧密,后人书之,留传万代,可为骨寒毛竖也。
现代文:伯石曾经三次推却卿的册封,王莽也曾一再辞谢大司马的任命,当时,他们都自以为伪装得机巧缜密。后人把他俩的言行记载下来,留传万代,让人读后毛骨悚然。
古文:近有大贵,以孝著声,前后居丧,哀毁逾制,亦足以高於人矣;而尝於苫块之中,以巴豆涂脸,遂使成疮,表哭泣之过,左右童竖,不能掩之,益使外人谓其居处饮食皆为不信。
现代文:最近有位高官,以孝顺闻名,他前后两次服丧,都因为悲伤过度而伤了身体,其孝心可说是超乎常人了。但在守丧期间,他把巴豆涂在脸上,使脸上长出了疮疤,以此表示他哭泣得多么厉害。他身边的童仆,却没有对此事保密,使得外人对他各方面所表露的孝心都不相信了。
古文:以一伪丧百诚者,乃贪名不已故也!
现代文:因为一件事情作假而使得一百件诚实的事情也失去别人的信任,这都是贪求名声、不知满足的缘故啊!
古文:有一士族,读书不过二三百卷,天才钝拙,而家世殷厚,雅自矜持,多以酒犊珍玩,交诸名士。
现代文:有一个世家子弟,读的书不过二三百卷,又天性迟钝笨拙,可家世殷实富裕,他骄矜自负,多用牛酒珍宝玩好来结交那些名士。
古文:甘其饵者,递共吹嘘,朝廷以为文华,亦尝出境聘。
现代文:那些得到好处的人,就一个个接著吹捧他,朝廷就误以为他很有才华,曾经派他作为使节出访其他国家。
古文:东莱王韩晋明笃好文学,疑彼制作,多非机杼,遂设宴言,面相讨试。
现代文:齐东莱三韩晋明深爱文学,对他的作品产生怀疑,怀疑大多数的情况都不是他本人所命意构思的,于是设宴与他交谈,当面试探一下他。
古文:竟日欢谐,辞人满席,属音赋韵,命笔为诗,彼造次即成,了非向韵,众客各自沉吟,遂无觉者。
现代文:宴会那天欢乐和谐,文人满座,属音赋韵,提笔作诗,这个士族轻率问就写成,可一点也没有他以往的风格,好在客人们各自在沉思吟味,没有发觉。
古文:韩退叹曰: 果如所量。
现代文:韩晋明宴会后叹息道: 果真像我们所估量的那样。
古文:治点子弟文章,以为声价,大弊事也。
现代文:修改子弟的文章,用以抬高自己的名望,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古文:一则不可常继,终露其情;二则学者有凭,益不精励。
现代文:一则不能经常如此,终究要透露出真情来;二则正在学习的子弟有了依赖,更加不肯专心努力。
古文:邺下有一少年,出为襄国今,颇自勉笃,公事经怀,每加抚恤,以求声誉。
现代文:邺下有一个年轻的人,出任襄国县令,十分勤勉,对待公事尽心尽力,对下属体恤有加,以此来谋求声誉。
古文:凡遣兵役,握手送离,或齎梨枣饼饵,人人赠别,云: 上命相烦,情所不忍,道路饥渴,以此见思。
现代文:每派遣兵差,都要握手相送,有时还拿出梨枣糕饼,并对每个人发表临别赠言说说: 上边有命令要麻烦你们,我感情上实在不忍,路上饥渴,送这些以表思念。
古文:民庶称之,不容於口。
现代文:民众对他称赞,不是口说所能说得完的。
古文:及迁为泗州别驾,此费日广,不可常周。
现代文:到迁任泗州别驾官时,这种费用就越来越多,无法常常做到。
古文:一有伪情,触涂难继,功绩遂损败矣。
现代文:时间一长势必表现得虚情假意,难以相继,原先的功绩也随之而毁失。
古文:吉甫,贤父也,伯奇,孝子也。
现代文:吉甫是一位贤明的父亲,伯奇是一位孝顺的儿子。
古文:以贤父御孝子,合得终于天性,而后妻间之,伯奇遂放。
现代文:用贤父来教导孝顺的儿子,应该是能够一直保有父与子之间慈孝的天性。但是由于吉甫的后妻从中挑拨,伯奇就被放逐。
古文:曾参妇死,谓其子曰: 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
现代文:曾参的妻子去世以后,他对儿子说: 我不如吉甫贤明,你也没有伯奇孝顺。
古文:王骏丧妻,亦谓人曰: 我不及曾参,子不如华、元。
现代文:王骏的妻去世以后,他也对人说: 我不如曾参,我的儿子比不上曾华、曾元。
古文:并终身不娶,此等足以为诫。
现代文:曾参与王骏两位后来终身未娶。这些事例都足以引为鉴诫。
古文:其后,假继惨虐孤遗,离间骨肉,伤心断肠者,何可胜数。
现代文:继母虐待前妻的孩子,离间前妻之子和其生父的骨肉之情,弄得伤心断肠的人多得数不清。
古文:慎之哉!
现代文:对此一定要慎重啊!
古文:慎之哉!
现代文:一定要慎重啊!
古文:江左不讳庶孽,丧室之后,多以妾媵终家事;疥癣蚊虻,或未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之耻。
现代文:江东一带的人不避忌庶妾,大老婆死了以后,多由小老婆来主持家事。这样家庭中细小的纠纷或许不能避免;但限于妾的身份地位,打架争吵等可耻的事情就很少见。
古文:河北鄙于侧出,不预人流,是以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
现代文:黄河以北一带则不同,瞧不起妾媵,所以必须妻亡重娶,甚至重娶三四次,以致于继母的年龄有时比大的儿子还小。
古文: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衣服饮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贵贱之隔,俗以为常,身没之后,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
现代文:继母生的孩子和前妻生的孩子,会有在衣服饮食以及婚姻仕宦做官上的差异,甚至会有士庶贵贱之间隔,而当地的习俗竟然认为这是很正常的。等到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人会为了诉讼挤破衙门,把诽谤污辱的言语嚷嚷得行人都能听见,前妻的孩子辱骂继母为小老婆,继母的孩子则贬斥前妻之子为仆役。们肆意传扬去世父亲的隐私,暴露家中先人的是非长短,以此来证明自己有理,这样的事情在再娶的家庭里常常出现!
古文:自古奸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众矣!
现代文:自古以来,奸臣佞妾,用一句话来害人的多得很呢。
古文:况夫妇之义,晓夕移之,婢仆求容,助相说引,积年累月,安有孝子乎?
现代文:更何况继母凭借夫妇的情义,早晚想办法来改变男人的心意,而婢仆为了讨主子的欢心,帮着劝说引诱,日子一久,家里哪里还会有孝子呢?
古文:此不可不畏。
现代文:对此不可以不警惕。
古文:凡庸之性,后夫多宠前夫之孤,后妻必虐前妻之子;非唯妇人怀嫉妒之情,丈夫有沉惑之僻,亦事势使之然也。
现代文:一般普通人的习性,后夫大多宠爱前夫留下的孩子,后妻必然虐待前妻的孩子。这不只是因为妇人心怀妒忌,丈夫沉迷女色,也是事态促使成这样的。
古文:前夫之孤,不敢与我子争家,提携鞠养,积习生爱,故宠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学婚嫁,莫不为防焉,故虐之。
现代文:前夫的孩子,不敢和我的孩子争夺家业,将他提携抚养,天长日久自然生爱,因而宠爱他;前妻的孩子,常常居於自己所生孩子之上,无论学业做官婚姻嫁娶,没有不需防范的,因而虐待他。
古文:异姓宠则父母被怨,继亲虐则兄弟为仇,家有此者,皆门户之祸也。
现代文:异姓之子受宠则父母遭怨恨,后母虐待前妻之子则兄弟成仇敌,家庭里发生这类事情,都是家里的祸患。
古文:思鲁等从舅殷外臣,博达之士也,有子基、谌,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
现代文:思鲁的表舅父殷外臣,是位博学通达的读书人。他有两个孩子,叫殷基、殷谌,都已长大成人,殷外臣又娶了王氏为妻。
古文:基每拜见后母,感慕呜咽,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视。
现代文:殷基每当拜见后母时,因念及生母失声痛哭,难以控制,家里人都低下头不忍心看他。
古文:王亦凄怆,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礼遣,此亦悔事也。
现代文:王氏也非常悲伤,不知如何是好,才过门不到十天就要求退婚,殷家只好依照礼节将她送回娘家,这也是值得懊悔的事啊。
古文: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
现代文:古代圣贤们的书籍,主要教导人们要忠诚孝顺,言语要谨慎,行为要检点,建功立业使名播扬等道理,这些已经说得非常的详细全面了。
古文:魏、晋已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学,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
现代文:魏晋以来,阐述古代圣贤思想的书,类似的道理重复,内容非常接近,这就好比屋内再建造一个屋子,床上再放上一张床一样,显得多馀且无用。
古文: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
现代文:我如今再写一部类似的《家训》,并非是敢于给大家在办事为人处世方面作什么规范,只是作为整顿家风,警醒子孙后代罢了。
古文: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
现代文:同样的一句话,因为是亲近的人说出来的就相信;同样的命令,因为是佩服的人发出的就会执行。
古文: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
现代文:禁止小孩的胡闹嬉笑,师友的劝诫不如婢女的命令;阻止兄弟间的打闹争吵,尧舜的教导还不如妻子的劝解。
古文: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现代文:我希望这《家训》这本书能被你们所遵信,希望它能胜过婢女对幼童、妻子对丈夫所起的作用。
古文:吾家风教,素为整密。
现代文:我家的门风家教,向来严谨细密。
古文:昔在龆龀,便蒙诱诲;每从两兄,晓夕温凊,规行矩步,安辞定色,锵锵翼翼,若朝严君焉。
现代文:在我小的时候,就受到诱导教诲。每天跟随两位兄弟,早晚孝顺侍奉双亲,言语平和,举止端正,大方得体,恭敬有礼小心翼翼,就像朝见威严的君王一样。
古文:赐以优言,问所好尚,励短引长,莫不恳笃。
现代文:父母经常劝勉鼓励我们,询问我们的爱好,督促我们改正缺点,引导优点我们发扬自己的,都既恳切又恰当。
古文: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家涂离散,百口索然。
现代文:我九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家道衰落,全家离散零落。
古文:慈兄鞠养,苦辛备至;有仁无威,导示不切。
现代文:兄长抚养我,极其辛苦,但是他仁爱而少威严,对我引导启示也不那么严切。
古文:虽读《礼》、《传》,微爱属文,颇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轻言,不修边幅。
现代文:我当时虽也诵读《周礼》、《春秋左传》,对写文章也,很大程度有一些兴趣,但因为与平庸之人相交受到影响,欲望放纵,言语轻率,且不修边幅。
古文: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
现代文:到十八九岁,才稍加磨砺,但已习惯成自然,短时间内很难改掉。
古文:二十已后,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于斯。
现代文:到二十岁以后,大的过错很少发生,但还是常常心是口非,善性与私情相矛盾,晚上才发现白天的错误,今天才悔恨昨天犯下的过失,自己常叹息由於缺乏教育,这都是因为自己从小缺乏教育才会走到这一地步。
古文:追思平昔之指,铭肌镂骨,非徒古书之诫,经目过耳也。
现代文:回想起平生的意愿志趣,这种体会刻骨铭心;绝不仅仅是把古书上的告诫听一遍看一遍就能体会得到的。
古文:故留此二十篇,以为汝曹后车耳。
现代文:所以写下这二十篇文字,给你们作为鉴戒。
古文: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积为异,深浅不同。
现代文:内外两教佛教与儒家,本来互为一体,经过逐渐的演变,两者就有了差异,境界的深与浅有所不同。
古文: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
现代文:佛教经典的初学门径,设有五种禁戒;儒家经典中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这种德行,都与五禁相符合。
古文: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
现代文:仁,就是不杀生的警戒;义,就是不偷盗的禁戒;礼,就是不邪恶的禁戒;智,就是不酗酒的警戒;信,就是不虚妄的禁戒。
古文:至如畋狩军旅,燕享刑罚,因民之性,不可卒除,就为之节,使不淫滥尔。
现代文:至於像打猎、作战、宴饮、刑罚等,这些则是顺随人类的本性,不能急忙废除,只好就此加以节制,使它们不至於泛滥成灾。
古文: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
现代文:既然尊崇周公、孔子之道,为什么要违背佛教的教义呢?
古文:释三曰: 开辟已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何由悉责其精洁乎?
现代文:这是多么糊涂啊!对于第三种指责,我解释如下:自盘古开天辟地有了人类以来,就是坏人多好人少,哪里能要求每一位僧人都是清白高尚的呢?
古文:见有名僧向行,异而不说;若睹凡僧流俗,便生非毁。
现代文:有些人看见名僧高尚的德行,都放在一旁不说,但只要见到了几个僧人伤风败俗,就指责非议谤毁。
古文:且学者之不勤,岂教者之为过?
现代文:况且,接受教育的人不勤勉,难道还是教育者的错吗?
古文:俗僧之学经律,何异世人之学《诗》、《礼》?
现代文:庸俗的僧人学习佛经,又跟士人学习《诗经》、《礼记》有什么两样?
古文:以《诗》、《礼》之教,格朝廷之人,略无全行者;以经律之禁,格出家之辈,而独责无犯哉?
现代文:用《诗经》、《礼记》中所要求的标准去衡量朝廷中的大官员,恐怕没有几个是符合的吧。
古文: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
现代文:同样的,用佛经的戒律衡量出家人,怎么能惟独要求他们不能违犯戒律呢?而那些品德很差的官员,还依然能获取高官厚禄,犯了禁律的僧尼,坐享供养又有什么可惭愧的呢?
古文:其於戒行,自当有犯。
现代文:对于所规定的行为规范,人们自然会偶尔违反。
古文:一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衣,犹不啻山海也。
现代文:出家人一披上法衣,一年到头吃斋念佛,比起世俗人的修养来说,又岂止是高山与深海的差距?
古文:形体虽死,精神犹存。
现代文:人的形体虽然死去,但精神依然存在。
古文:人生在世,望於后身似不相属;及其殁后,则与前身似犹老少朝夕耳。
现代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觉得自己与来世没有什么关系,等到死后,似乎生前与死后毫不相干,等到死后,才发现自己与前世的关系就像老人与小孩、早晨与晚上一般关系密切。
古文:世有魂神,示现梦想,或降童妾,或感妻孥,求索饮食,征须福祜,亦为不少矣。
现代文:世上有死者的灵魂会出现在活人的梦中,有的托梦给仆童、小妾,有的托梦给妻子、儿女,向他们讨求饮食,乞求福祜,这一类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古文: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
现代文:现在有人看到自己一辈子贫贱痛苦,无不怨恨前世没有修好功德的。
古文: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
现代文:从这一点来说,生前怎么能不好好修功德,为来世的灵魂开辟一片安乐之地呢?
古文:夫有子孙,自是天地间一苍生耳,何预身事,而乃爱护,遗其基址。
现代文:一个人有子孙,他们也只不过是天地间的普通百姓,相互间有什么关系?尚且要尽心加以爱护,将家业留传给他们。
古文:况於已之神爽,顿欲弃之哉?
现代文:何况对于自己的灵魂,怎能轻易舍弃不顾呢?
古文: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耳
现代文:凡夫俗子愚昧无知以致于蒙蔽了双眼,无法预见来世,所以就说来生和今生不是一体。
古文:世有痴人,不识仁义,不知富贵并由天命。
现代文:世上有一种痴人,不懂得仁义,也不知道富贵皆由天命。
古文:为子娶妇,恨其生资不足,倚作舅始之尊,蛇虺其性,毒口加诬,不识忌讳,骂辱妇之父母,却成教妇不孝己身,不顾他恨。
现代文:为儿子娶媳妇,恨媳妇的嫁妆太少,仗著自己当公婆的尊贵身份,心性如毒蝎,对媳妇恶意辱骂,不懂得忌讳,甚至谩骂侮辱媳妇的父母,这反而是教媳妇不孝自己,也不顾她的怨恨。
古文:但怜己之子女,不爱己之儿妇。
现代文:只知道疼爱自己的子女,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媳。
古文:如此之人,阴纪其过,鬼夺其算。
现代文:像这种人,阴间地府会把他的罪过记录下来,鬼神也会减掉他的寿命。
古文:慎不可与为邻,何况交结乎?
现代文:千万不可与这种人为邻居,更何况与这种人交朋友呢?
古文:避之哉!
现代文:还是躲他远点吧!
古文:古人云: 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也。
现代文:古人说: 一千年出一位圣人,还近得像从早到晚之间;五百年出一位贤人,感觉已经密集得像肩并肩一样了。
古文:言圣贤之难得,疏阔如此。
现代文:这是说圣贤难得,要隔很长时间才会出一位。
古文:傥遭不世明达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
现代文:假如遇上世间少有的明达君子,哪里能不攀附景仰啊!
古文: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
现代文:我出生在动荡的年代,成长于兵马之间,四处漂泊,所见所闻已经够多。但遇上名流贤士,没有不心醉魂迷地向往仰慕。
古文: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
现代文:人在年少时候,精神意态还未定型,和情投意合的朋友交往亲密,受到熏渍陶染,人家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就算无心去学习,也会潜移默化,自然与朋友相似,何况人家的操行技能,是更为明显易於学习的东西呢!
古文: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
现代文:因此和善人在一起,就如同进到了养育许多芝兰的花房,时间一久连自己也变得芬芳;若是和恶人在一起,就如同进入卖鲍鱼的店铺,时间一久自己也变得腥臭。
古文:墨子悲于染丝,是之谓矣。
现代文:墨子看到染丝的情况,感叹丝染在什么颜色里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古文:君子必慎交游焉。
现代文:所以君子在交友方面必须谨慎。
古文:孔子曰: 无友不如己者。
现代文:孔子说: 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
古文:颜、闵之徒,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
现代文:像颜回、闵损那样的人,哪能常有,只要有胜过我的地方,就很可贵。
古文:世人多蔽,贵耳贱目,重遥轻近。
现代文:世上的人大多有一种偏见:重视听到的而轻视看见的,重视远处的事物而轻视身边的事物。
古文:少长周旋,如有贤哲,每相狎侮,不加礼敬;他乡异县,微借风声,延颈企踵,甚于饥渴。校其长短,核其精麤,或彼不能如此矣。
现代文:从小到大常往来的人中,如果有谁是贤士哲人,往往人们也会对他轻慢,缺少礼貌尊敬。而对身居别县他乡的人,只要稍微有一点名气,就会伸长脖子、踮起脚跟的朝思暮盼,如饥似渴地想见一见,其实比较二者的短长,审察二者,很可能远处的人还不如身边的人,所以鲁人会把孔子叫做 东家丘 ,而不认为他是圣人。
古文: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昔虞国宫之奇,少长于君,君狎之,不纳其谏,以至亡国,不可不留心也。
现代文:从前虞国的宫之奇从小生长在虞君身边,虞君轻视他,不听他的劝谏,最终落了个亡国的结局,这样的简讯不能不留心啊!
古文:用其言,弃其身,古人所耻。
现代文:采纳了某人的意见却抛弃这个人,这种行为在古人看来是很可耻的。
古文: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显称之,不可窃人之美,以为己力;虽轻虽贱者,必归功焉。
现代文:凡采纳一个建议、办理一件事情,如果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就应该赞扬人家,不可窃取他人成果,当成自己的功劳。即使是地位低下的人,也一定要肯定他的功劳。
古文:窃人之财,刑辟之所处;窃人之美,鬼神之所责。
现代文:窃取别人的钱财,会遭到法律的制裁;窃取别人的功绩,必然会遭到鬼神的谴责。
古文:梁孝元前在荆州,有丁觇者,洪亭民耳,颇善属文,殊工草隶;孝元书记,一皆使之。
现代文:梁元帝在荆州的时候,有个叫丁觇的,是洪亭的人,很擅长写作文章,尤其擅长写草书、隶书,元帝的往来书信,全部交给他代写。
古文:军府轻贱,多未之重,耻令子弟以为楷法,时云: 丁君十纸,不敌王褒数字。
现代文:可是军府里的人都轻视他,对他的书法不重视,不愿自己的子弟学习他的书法,当时流传着 丁君写的十张纸,比不上王褒几个字 的说法。
古文:吾雅爱其手迹,常所宝持。
现代文:我却非常喜爱丁觇的书法,还把它们珍藏起来。
古文:孝元尝遣典签惠编送文章示萧祭酒,祭酒问云: 君王比赐书翰,及写诗笔,殊为佳手,姓名为谁?那得都无声问?
现代文:后来,孝元帝派一个叫惠编的掌管文书的的送文章给祭酒官萧子云看,萧子云问道: 君王最近写信给我,还有他所写的诗歌文章书法都非常好,此人姓什么叫什么,怎么会毫无名声?
古文:编以实答。子云叹曰: 此人后生无比,遂不为世所称,亦是奇事。
现代文:惠编如实回答,萧子云叹道: 此人在后生中没有谁能比得上,却不为世人称道,也算是奇怪事情!
古文:于是闻者稍复刮目。
现代文:以后听到这话的对人才对丁觇稍稍刮目相看。
古文:稍仕至尚书仪曹郎,末为晋安王侍读,随王东下。
现代文:丁觇也逐步做上尚书仪曹郎,后来丁觇又做了晋安王的侍读,随晋安王东下。
古文:古人云: 巢父、许由,让于天下;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
现代文:等到元帝被杀西台陷落,书信文件散失埋没,丁觇不久也死于扬州。以前那轻视丁觇的人,后来想要丁觇的一纸书法也是不可能了。
古文:亦已悬矣。齐文宣帝即位数年,便沈湎纵恣,略无纲纪;尚能委政尚书令杨遵彦,内外清谧,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无异议,终天保之朝。
现代文:侯景刚进入建康的时候,台门虽已闭守,而官员和普通百姓一片混乱,人人不得自保。太子左卫率羊侃坐镇东掖门,部署安排,一夜齐备,才能抗拒凶逆到一百多天。这时台城里有四万多人,王少朝官,不下一百,就是靠羊侃一个人才使大家安定,才能高下相差如此可见。齐文宣帝即位几年,就沉迷酒色、放纵恣肆,法纪全无。但还能把政事委托给尚书令杨遵彦,才使内外安定,朝野平静,大家各得其所,而无异议,整个天保一朝都如此。
古文:遵彦后为孝昭所戮,刑政于是衰矣。
现代文:杨遵彦后来被孝昭帝所杀,刑政于是衰弱。
古文:斛律明月齐朝折冲之臣,无罪被诛,将士解体,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关中至今誉之。
现代文:斛律明月,是齐朝抵御敌人的功臣,却无罪被杀,将士人心离散,周人才有灭齐的想法,关中到现在还称颂这位斛律明月。
古文: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而已哉!国之存亡,系其生死。
现代文:将军这个人的用兵,何止是万夫之望而已,而是他的生死,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命运。
古文:张延隽之为晋州行台左丞,匡维主将,镇抚疆埸,储积器用,爱活黎民,隐若敌国矣。
现代文:张延隽任晋州行台左丞时,辅佐主将,镇守边疆,储藏物资,爱护百姓,其威严庄重使得晋州城仿佛可与一国相匹敌。
古文: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平。
现代文:那些卑鄙小人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就联合起来排挤他。后来取代他的人,公私不分,将晋州治理得一片混乱,北周军队起兵伐齐,晋州城首先被攻破。
古文: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现代文:北齐败亡的迹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古文: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
现代文:上智的人不用教育也能成才,下愚的人即使教育也没什么用,只有智力中等的平常人要教育,如果不接受教育就不能明事理。
古文: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音声滋味,以礼节之。
现代文:古时候的圣王,有所谓 胎教 的做法,妃后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就要住到专门的宫殿,不看不该看的东西,不听不该听的声音,平时吃的跟听的音乐,都要按照礼义加以节制。
古文:书之玉版,藏诸金匮。
现代文:这些胎教的方法都写在玉版上,藏进铜柜里。
古文:生子咳提,师保固明,孝仁礼义,导习之矣。
现代文:等胎儿出生还在幼儿时,担任 师 和 保 的人,就要开始对他讲解孝、仁、礼、义,引导孩子学习。
古文:凡庶纵不能尔,当及婴稚,识人颜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诲,使为则为,使止则止。比及数岁,可省笞罚。
现代文:普通人家纵使不能如此,也应在婴儿识人脸色、懂得喜怒时,就及时加以教诲,让他知道该做的就要及时去做,不该做的就绝对不能去做。等长大几岁后,就可省去鞭打惩罚。
古文: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
现代文:只要父母既威严又慈爱,子女自然就会敬畏谨慎而有孝行了。
古文: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饮食运为,恣其所欲,宜诫翻奖,应呵反笑,至有识知,谓法当尔。
现代文:我见到世上很多父母对孩子不讲教育只是一味的溺爱子女,常常无法做到这些。对待子女的吃喝玩乐,任意放纵,不加管制,该训诫时反而夸奖,该训斥责骂时反而欢笑赞赏。等孩子懂事的时候,就会认为这些道理本应如此。
古文:骄慢已习,方复制之,捶挞至死而无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长,终为败德。
现代文:等到骄傲怠慢已经成为习惯,才去加以制止,那纵使鞭打至死也无法树立威信,父母越来越愤怒,子女的怨恨也渐渐增多,直到长大成人,最终成为品德败坏的人。
古文:孔子云: 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 是也。
现代文:孔子说: 从小养成的就像天性,习惯了的也就成为自然。 是非常有道理的。
古文:俗谚曰: 教妇初来,教儿婴孩。
现代文:俗谚说: 教媳妇要在初来时,教儿女要在婴孩时。
古文:诚哉斯语!
现代文:这话确实有道理。
古文: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恶;但重于呵怒,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
现代文:普通人不能教育好子女,并不是想让子女陷入罪恶的境地,只是不愿意看到子女受责骂训斥时沮丧的神色,不忍心让子女因挨打而受皮肉之苦。
古文: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
现代文:这可以用生病来作比喻,生病时难道能不用汤药、针艾来救治就能好吗?
古文: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
现代文:再想一想那些经常认真督促训诫子女的父母,难道愿意对亲骨肉刻薄凌虐吗?
古文:诚不得已也!
现代文:实在是不得已啊!
古文:王大司马母魏夫人,性甚严正;王在湓城时,为三千人将,年逾四十,少不如意,犹捶挞之,故能成其勋业。
现代文:大司马王僧辩的母亲魏老夫人,品行严谨端正。王大司马在湓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千士卒的统领,年纪也已经过了四十了,但只要稍微不称魏老夫人的意,老夫人还用棍棒教训他,正因为这样,王僧辩才能建立功业。
古文:梁元帝时,有一学士,聪敏有才,为父所宠,失于教义:一言之是,遍于行路,终年誉之;一行之非,掩藏文饰,冀其自改。
现代文:梁元帝的时候,有一位学士,聪明富有才气,从小父亲就对他过于宠爱,疏于管教。他要是有一句话说得漂亮,他的父亲就恨不得让过往行人全都知道,一年到头都挂在嘴上;他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好,他的父亲就百般遮掩粉饰,只在心里希望他悄悄改掉。
古文:年登婚宦,暴慢日滋,竟以言语不择,为周逖抽肠衅鼓云。
现代文:这个学士成年以后,凶暴傲慢的习气日益增长,终究因为口不择言,被周逖杀掉,死后肠子被抽出,血被拿去涂抹战鼓。
古文: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
现代文:父子之间要讲严肃,不能过分亲近不庄重;亲人之间互相友爱,但不可以简慢、不拘礼节。
古文: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
现代文:简慢、不拘礼节就无法父慈子孝,过分亲近了怠慢就会产生。
古文:由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痒痛,悬衾箧枕,此不简之教也。
现代文:古来那些在朝堂上封官拜爵的人,都是分开住,正是为了不过分亲昵;晚辈替长辈抓搔,之后要把被子捆好悬挂起来,把枕头放进箱子里,这就是讲究礼节的教导。
古文:齐武成帝子琅邪王,太子母弟也,生而聪慧,帝及后并笃爱之,衣服饮食,与东宫相准。
现代文:有人问: 陈亢听说孔子与自己的孩子保持较远的距离之后很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齐武成帝的三儿子琅邪王高俨,是太子高纬同母所生的亲弟弟,他天性聪慧,武成帝和明皇后都非常喜欢他,吃穿用度和太子一模一样。
古文:帝每面称之曰: 此黠儿也,当有所成。
现代文:武成帝常常当面赞美他: 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将来必成大器。
古文:及太子即位,王居别宫,礼数优僭,不与诸王等;太后犹谓不足,常以为言。
现代文:等到太子即位以后,琅邪王迁到北宫去住,他所受的待遇太过优厚,甚至越过礼数,与他的兄弟们都不一样;即使这样,太后仍是觉得优待不够,常常念叨。
古文:年十许岁,骄恣无节,器服玩好,必拟乘舆;常朝南殿,见典御进新冰,钩盾献早李,还索不得,遂大怒,訽曰: 至尊已有,我何意无?
现代文:琅邪王十几岁的时候,骄横放肆没有节制,吃穿用度,一定要和皇帝哥哥一样。有一次他到南殿觐见皇帝,正好碰到典御官和钩盾令把刚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冰块以及早熟的李子进献给皇帝,就派人去要,没有得到就大发脾气,骂道: 皇帝有的,我凭什么没有?
古文:不知分齐,率皆如此。
现代文:一点不懂君臣有别,他的其他行为大抵都是这样放肆。
古文:识者多有叔段、州吁之讥。
现代文:有识之士多指责他是古代叔段、州吁之类人。
古文:后嫌宰相,遂矫诏斩之,又惧有救,乃勒麾下军士,防守殿门;既无反心,受劳而罢,后竟坐此幽薨。
现代文:后来,琅邪王厌恶宰相和士开,假传圣旨将其杀害,又怕有人来救,竟然下令手下的军士严守皇帝殿门。其实他并没有造反之心,得到安抚之后就撤了兵,但皇帝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将他抓了起来,后来也因此获罪而被处死。
古文:人之爱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
现代文:人们爱孩子,却很少能做到一视同仁,从古到今,这种弊病一直都很多。
古文:贤俊者自可赏爱,顽鲁者亦当矜怜,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
现代文:聪明俊秀孩子固然惹人喜爱,那顽皮愚笨的孩子也应该加以怜悯。那种有偏爱的家长,即使是想对他好,反而会给他招致祸殃。
古文:共叔之死,母实为之。
现代文:共叔段的死,实际是他母亲造成的。
古文:赵王之戮,父实使之。
现代文:赵王如意被杀,实际是他父亲刘邦造成的。
古文:刘表之倾宗覆族,袁绍之地裂兵亡,可为灵龟明鉴也。
现代文:其他像刘表的宗族倾覆,袁绍的兵败地失,这些事例都像灵龟、明镜一样可供借鉴啊。
古文: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 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
现代文:北齐有一位士大夫,曾对我说: 我有个儿子,已有十七岁,很会写奏札,我教他讲鲜卑语、弹奏琵琶,渐渐地都掌握了,凭借这些特长去服侍三公九卿,一定会被宠爱的,这也是紧要的事情。
古文:吾时俛而不答。
现代文:我当时低头没有回答。
古文:异哉,此人之教子也!
现代文:真是奇怪,这个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育儿子!
古文: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
现代文:如果通过这种办法就能做到卿相,我也不愿让你们去干的。
古文: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
现代文:文章都来源于《五经》:诏命策檄,是从《尚书》中产生的;序述论议,是从《易经》中产生的;歌咏赋颂,是从《诗经》中产生的;祭祀哀诔,是从《礼记》中产生的;书奏箴铭,则是从《春秋》中产生的。
古文: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
现代文:朝廷的典章制度,军队的誓诰之辞,能够彰显仁义,阐发功德,还能治理人民、建设国家,所以文章的用途是多种多样的。
古文:至于陶冶性灵,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
现代文:至于以文章陶冶性情,或以文章对别人婉言劝谏,体味那种特别的审美感受,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古文:行有余力,则可习之。
现代文:如果平时修持忠孝仁义尚有余力,也可以学学这类文章。
古文: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扬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覆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忤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粗疏;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稽康凌物凶终,傅玄念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干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诒,谢玄晖侮慢见及。
现代文:但自古以来,文人多陷于轻薄。屈原表露才华,自我宣扬,暴露国君的过恶;宋玉相貌艳丽,被当作戏子对待;东方朔言行滑稽,缺乏大臣之庄重;司马相如攫取卓王孙的钱财,毫无节操;王褒私入寡妇之门,竟还在《僮约》一文中自我宣扬;扬雄作《美新》歌颂王莽,其品德因此遭到大众的怀疑;李陵向外族俯首投降;刘歆在王莽的新朝反复无常;傅毅依附权贵;班固剽窃他父亲的史书;赵壹为人过分倨傲;冯衍因秉性浮华而屡遭压抑;马融谄媚当朝权贵而遭致讥讽;蔡邕公然哀悼恶人,同遭惩罚;吴质在乡里仗势横行;曹植傲慢不驯,触犯刑法;杜笃向人借钱,不知满足;路粹心胸过分狭隘;陈琳粗枝大叶;繁钦不知检点约束自己;刘桢性情倔强,被罚做苦工;王粲轻率急躁,遭人嫌弃;孔融、祢衡放诞倨傲,口出狂言,招致杀身之祸;杨修、丁廙鼓动曹操立曹植为太子,最终自取灭亡;阮籍因无礼败坏风俗;稽康因欺物不得善终;傅玄因愤争而免官;孙楚因夸耀而欺上;陆机因作乱而冒险;潘岳因侥幸取利而致危;颜延年因负气而被免职;谢灵运因空疏而作乱;王元长因凶逆而被杀;谢玄晖因侮慢而遇害。
古文: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
现代文:以上这些人物,都是文人中杰出的,其他不能统统的记起,大体如此。
古文:至於帝王,亦或未免。
现代文:至於帝王,有的也未能避免这类毛病。
古文: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非懿德之君也。
现代文:从古当上天子并有才华的,只有汉武帝、魏太祖、魏文帝、魏明帝、宋孝武帝,都被世人讥议,不算有美德的君王。
古文:自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传,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
现代文:从孔子的学生子游、子夏到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等一流人物,享有盛名而免於过失祸患的,也时常听到,只是其中损丧败坏的占多数。
古文: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於持操,果於进取。
现代文:对此我常思考,寻找病根,当是由於文章这样的东西,要高超兴致,触发性灵,这就会使人夸耀才能,从而忽视操守,敢於追求名利。
古文: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
现代文:在现在文士身上,这种毛病更加深切,一个典故用得恰当,一个句子做得清巧,就会心神上达九霄,意气下凌千年,自己吟咏自我欣赏,不知道身边还有别人。
古文:加以砂砾所伤,惨於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
现代文:加以砂砾般的伤人,会比矛戟伤人更狠毒;讽刺而招祸,会比刮风更迅速。
古文:深宜防虑,以保元吉。
现代文:应该认真思考防范,来保有大福。
古文: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
现代文:做学问有敏捷和迟钝,写文章有精巧和拙劣,学问迟钝的人不断积累,也可以达到到精熟;文章拙劣的人钻研思考,文章最后仍难免陋劣。
古文: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
现代文:其实只要有了学问,就是可以在世上为人,真是缺乏资质,就不必勉强执笔写文。
古文:吾见世人,至无才思,自谓清华,流布丑拙,亦以众矣,江南号为 许痴符 。
现代文:我见到世人中间,有极其缺乏才思,却还自命清新华丽,让其丑拙的文章到处流传。这种人太多了,这在江南被称为 伶痴符 。
古文:近在并州,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铫弊邢、魏诸公,众共嘲弄,虚相赞说,便击牛釃酒,招延声誉。
现代文:近来我在并州见到一位士族,喜欢写引人发笑的诗赋,还和邢邵、魏收诸公开玩笑,人家嘲弄他,假装称赞,他就杀牛斟酒,请大家帮他扩大声誉。
古文:其妻明鉴妇人也,泣而谏之,此人叹曰: 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
现代文:他的妻子很了解他,哭著劝他,他却叹著气说: 我的才华不被妻子认可,更何况是不相干的人!
古文:至死不觉。
现代文:到死也没有醒悟。
古文:自见之谓明,此诚难也。
现代文:自己能看清自己才叫明,这确实是不容易做到的。
古文: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然后出手,慎勿师心自任,取笑旁人也。
现代文:学作文章,应该先找身边的亲友征集意见,得到他们的评判,知道自己的作品拿得出手,才能脱稿。千万不能自我感觉良好,以免被别人耻笑。
古文:自古执笔为文者,何可胜言。然至於宏丽精华,不过数十篇耳。
现代文:从古以来执笔写文的,多得说也说不清,但真能做到气势恢宏、华丽精美的,不过几十篇而已。
古文:但使不失体裁,辞意可观,便称才士。
现代文:只要体裁没有问题,辞意也还可观,就可称为才士。
古文:要须动俗盖世,亦俟河之清乎。
现代文:但要当真惊世流俗压倒当世,那恐怕要等到黄河水变清了。
古文: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
现代文:写文章,就好比人乘骏马,虽然颇有俊逸之气,也应该用衔勒来控制它,不要让它错乱轨迹、肆意放纵以致坠入坑崖之下。
古文:文章当以理致为心旅,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而为冠冕。
现代文:文章要以义理意致为核心脊梁骨,气韵格调为筋骨,用典合宜为皮肤,华丽辞藻为冠冕。
古文: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
现代文:如今相因袭的文章,都是弃本趋本,大多浮艳,辞藻和义理相竞,辞藻胜而义理伏,用典和才思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