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隙

古文: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
现代文:孙秀既恨石崇不把绿珠送给他,又不满潘岳从前对自己不礼貌。

古文: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 孙令,忆畴昔周旋不?
现代文:后来孙秀任中书令,潘岳在中书省的官府里见到他,于是叫住他问: 孙令,还记得我们昔日的来往吗?

古文:秀曰: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现代文:孙秀说: 我心中深深记着这件事,哪一日能忘记!

古文:岳于是始知必不免。
现代文:潘岳于是知道自己免不了祸难。

古文: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
现代文:后来孙秀逮捕石崇、欧阳坚石,同一天逮捕潘岳。

古文:石先送市,亦不相知。
现代文:石崇首先押赴刑场,也不了解潘岳的情况。

古文:潘后至,石谓潘曰: 安仁,卿亦复尔邪?
现代文:潘岳后来也押到了,石崇对他说: 安仁,你也这样吗?

古文:潘曰: 可谓 白首同所归 。
现代文:潘岳说; 可以说是 白首同所归 。

古文:潘金谷集诗云: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现代文:潘岳在《金谷集》中的诗写道: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古文:乃成其谶。
现代文:这竟成了他的谶语。

古文:刘玙兄弟少时为王恺所憎,尝召二人宿,欲默除之。
现代文:刘玙兄弟年轻时是王恺所憎恨的人,有一次王恺请他们兄弟两人留宿,想要不声不响地害死他们。

古文:令作阬,阬毕,垂加害矣。
现代文:就命手下挖坑,坑挖好了,就动手将他们杀害。

古文:石崇素与玙、琨善,闻就恺宿,知当有变,便夜往诣恺,问二刘所在?
现代文:石崇向来和刘玙、刘琨很要好,听说两人到王恺家过夜,知道会发生意外,就连夜去拜访王恺,问刘玙刘琨兄弟在什么地方。

古文:恺卒迫不得讳,答云: 在后斋中眠。
现代文:王恺匆忙间没法隐瞒,只得回答说: 在后面房间里睡觉。

古文:石便径入,自牵出,同车而去。语曰: 少年,何以轻就人宿?
现代文:石崇就径直进去,亲自把他们拉出,一同坐车走了,并且对他们说: 年轻人为什么这么轻率地到别人家过夜!

古文: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夜遣世将载王于车而杀之,当时不尽知也。
现代文:大将军王敦拘捕了司马丞,在夜里派王世将把他弄到车中杀了,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古文:虽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无忌兄弟皆稚。
现代文:即使是司马丞家中的人也并不都清楚,而司马丞的儿子司马无忌兄弟年纪都很小。

古文:王胡之与无忌,长甚相昵,胡之尝共游,无忌入告母,请为馔。
现代文:王胡之和司马无忌,长大后感情很好。有一次两人一起出去玩,无忌回家禀告母亲,想请母亲准备些饭食。

古文:母流涕曰: 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将。
现代文:母亲哭着说: 王敦当年极端残暴地杀害了你父亲,就是假借王世将的手干的。

古文:吾所以积年不告汝者,王氏门强,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声著,盖以避祸耳!
现代文:我这么多年没告诉你们,是因为王家人势力强盛,你们哥俩又还小。我不想把这事张扬开来,是为躲避祸患罢了。

古文:无忌惊号,抽刃而出,胡之去已远。
现代文:无忌听了非常惊讶,号啕大哭,抽出刀就往外冲,但王胡之已经走得很远了。

古文:应镇南作荆州,王脩载、谯王子无忌同至新亭与别,坐上宾甚多,不悟二人俱到。
现代文:镇南大将军应詹出任荆州刺史时,王脩载和谯王司马丞的儿子无忌同时到新亭给他饯别。座上宾客很多,没想到这两人都来了。

古文:有一客道: 谯王丞致祸,非大将军意,正是平南所为耳。
现代文:有一位客人说: 谯王丞遇难,不是大将军的意思,只是平南将军干的罢了。

古文:无忌因夺直兵参军刀,便欲斫。脩载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
现代文:无忌于是夺了直兵参军的刀,就要杀王脩载;脩载逃出去,被迫投河,船上的人救了他,才得以免死。

古文: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
现代文:右军将军王羲之一向轻视蓝田侯王述,王述的晚年得到的评价和声誉更高更大,王羲之尤其不满。

古文: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
现代文:王述在任会稽内史时遭母丧,留在山阴县办理丧事。

古文: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
现代文:王羲之接替他出任会稽内史,他屡次说要前去吊唁,可是一连多天也没有去成。

古文: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
现代文:后来他亲自登门通知前来吊唁,等到主人哭起来后,他又不上灵堂就走了,以此来侮辱王述。

古文:于是彼此嫌隙大构。
现代文:于是双方深结仇怨。

古文:后蓝田临扬州,右军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
现代文:后来王述出任扬州刺史,王羲之仍然主管会稽郡,刚得到任命王述的音讯,就派一名参军上朝廷,请求把会稽从扬州划分出来,成立越州。使者接受任务时领会错了意图,结果深为当代名流所讥笑。

古文: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
现代文:王述也暗中派从事去一一检察会稽郡各种不法行为,因为两人先前有嫌隙, 王述就叫王羲之自己找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

古文: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致终。
现代文:王羲之于是告病离任,因愤慨而送了命。

古文:王东亭与孝伯语,后渐异。
现代文:东亭侯王珣和王恭交谈,后来意见渐渐有了分歧。

古文:孝伯谓东亭曰: 卿便不可复测!
现代文:王恭对王珣说: 你怎么也不可捉摸了!

古文:答曰: 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云何耳。
现代文:王珣回答说: 当年吕后要封兄弟们为王,王陵在朝廷上据理力争,陈平一言不发。只问最后事情结果如何啊。

古文:王孝伯死,县其首于大桁。
现代文:王孝伯死后,他的头被挂在朱雀桥上示众。

古文:司马太傅命驾出至标所,孰视首,曰: 卿何故趣,欲杀我邪?
现代文:太傅司马道子坐车到示众的地方,仔细地看着王孝伯的头,说道: 你为什么要急着杀我呢?

古文:桓玄将篡,桓脩欲因玄在脩母许袭之。
现代文:桓玄将要篡夺帝位,桓修想趁桓玄在桓修母亲那里时袭击他。

古文:庾夫人云: 汝等近,过我余年,我养之,不忍见行此事。
现代文:桓修的母亲庾夫人说: 你们是近亲,等过了我得晚年再说吧,我养大了他,不忍心看到你做这种事。

任诞

古文: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
现代文: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这三个人年纪很接近。嵇康的年纪比他们要稍微小一些。

古文: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
现代文:参与他们聚会的人还有: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琊王戎。

古文: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 竹林七贤。
现代文:七个人经常在竹林之下聚会,畅所欲言,所以人们叫他们为 竹林七贤 。

古文: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
现代文:阮籍在为母亲服丧期间,在晋文王的宴席上喝酒吃肉。

古文:司隶何曾亦在坐,曰: 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
现代文:司隶校尉何曾也在座,对晋文王说: 您正在用孝道治理天下,可是阮籍身居重丧却公然在您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应该把他流放到荒漠地方,以正民风。

古文:文王曰: 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
现代文:文王说: 嗣宗哀伤劳累到这个样子,您不能和我一道为他担忧,还说什么呢!

古文: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
现代文:再说有病而喝酒吃肉,这本来就合乎丧礼啊!

古文: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
现代文:阮籍则一直吃喝不停,神色自若。

古文: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
现代文:刘伶喝多了酒,口渴得厉害,就又向妻子要酒喝。

古文: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 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 伶曰: 甚善。
现代文:妻子把酒倒掉,把酒器也毁了,哭着劝告他说: 您喝得太过分了,这样对身体非常不好,一定要把酒戒掉! 刘伶说: 很好。

古文: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
现代文:不过我自己不能戒掉,只有在鬼神面前祷告发誓才能戒掉啊。

古文:便可具酒肉。
现代文:你赶快去准备酒肉。

古文:妇曰: 敬闻命。
现代文:他妻子说: 遵命。

古文: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
现代文:于是把酒肉供在神前,请刘伶祷告、发誓。

古文:伶跪而祝曰: 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
现代文:刘伶跪着祷告说: 天生我刘伶,靠喝酒出名;一喝就十斗,五斗才解酲。

古文: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现代文:妇人家的话,千万不要听。

古文: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现代文:说完就拿过酒肉吃喝,一会儿就又喝得最醉醺醺地倒下了。

古文: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
现代文:刘公荣和别人喝酒时,会和不同身分、地位的人在一起,杂乱不纯,有人因此指责他。

古文:答曰: 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
现代文:他回答说: 胜过公荣的人,我不能不和他一起喝;不如公荣的人,我也不能不和他一起喝;和公荣同类的人,更不能不和他一起喝。

古文:故终日共饮而醉。
现代文:所以他整天都和别人共饮而醉倒。

古文: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
现代文:宫中步兵校尉的职位空出来了,因为宫里厨房中贮藏着好几百斛酒,阮籍就向朝廷请求出任步兵校尉一职。

古文: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
现代文:刘伶经常不加节制地喝酒,放纵自己,有时候在家里喝醉了就赤身露体,有人看见了就责备他。

古文:伶曰: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
现代文:刘伶说: 我把天地当做我的房子,把屋子当做我的衣裤,你们跑到我的裤子里来干什么!

古文: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
现代文:阮籍的嫂子有一次回娘家,阮籍去看她,给她道别,有人责怪阮籍不守礼法。

古文:或讥之。籍曰: 礼岂为我辈设也?
现代文:阮籍说: 礼法难道是为我们这类人制订的吗?

古文: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
现代文:阮籍邻居的主妇容貌甚美,总在酒庐旁卖酒。

古文: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
现代文:阮籍和安丰侯王戎常常到这家主妇那里买酒喝,阮籍喝醉了,就睡在那位主妇身旁。

古文: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现代文:那家的丈夫起初特别怀疑阮籍,就在一旁观察,却发现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别的意图。

古文: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 穷矣 !
现代文:阮籍在葬母亲的时候,蒸熟一个小肥猪,喝了两斗酒,然后去向母亲遗体诀别,只是说了一句: 完了!

古文: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
现代文:总共才号哭了一声,就口吐鲜血,身体损伤。

古文: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
现代文:衰弱了很久。阮仲容、步兵校尉阮籍住在道南,其他阮姓住在道北;道北阮家都很富有,道南阮家比较贫穷。

古文: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
现代文:七月七日那天,道北阮家大晒衣服,晒的都是华贵的绫罗绸缎;阮仲容却用竹竿挂起一条粗布短裤晒在院子里。

古文:人或怪之,答曰: 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现代文:有人对他的做法感到奇怪,他回答说: 我还不能免除世俗之情,姑且这样做做罢了!

古文:阮步兵丧母,裴令公往吊之。
现代文:步兵校尉阮籍死了母亲,中书令裴楷去吊唁。

古文: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
现代文:阮籍刚喝醉了,腋头散发、伸开两腿坐在坐床上,没有哭。

古文: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
现代文:裴楷到后,退下来垫个坐席坐在地上,哭泣尽哀;吊唁完毕,就走了。

古文:或问裴: 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
现代文:有人问裴楷: 大凡吊唁之礼,主人哭,客人才行礼。

古文:阮既不哭,君何为哭?
现代文:阮籍既不哭,您为什么哭呢?

古文:裴曰: 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
现代文:裴楷说: 阮籍是超脱世俗的人,所以不尊崇礼制;我们这种人是世俗中人,所以自己要遵守礼制准则。

古文:时人叹为两得其中。
现代文:当时的人很赞赏这句话,认为对双方都照顾得很恰当。

古文: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
现代文:姓阮这一族的人都能喝酒,有一次阮仲容参加族人聚会,就不再用普通的杯子倒酒喝,而用大酒瓮装酒,大家坐成个圆圈,面对面大喝一番。

古文: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
现代文:当时有一群猪也来喝酒,他们径直把浮面一层酒舀掉,就又一道喝起来。

古文: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
现代文:阮浑长大成人了,风采、气度像父亲,也想学做放达的人。

古文:步兵曰: 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
现代文:他父亲阮籍对他说: 仲容已经入了我们这一流了,你不能再这样做了!

古文:裴成公妇,王戎女。
现代文:裴的妻子,是王戎的女儿。

古文: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
现代文:王戎一天清早到裴家去,不经通报就一直进去。

古文: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
现代文:裴看见他来,从床前下床,他妻子从床后下床,和王戎宾主相对,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

古文: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
现代文:阮咸原来喜欢上了姑姑家一个鲜卑族的婢女。

古文: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
现代文:在给母亲守孝期间,他姑姑要迁到远处,刚开始说要把这个婢女给留下,但是等到快要出发的时候,又坚持把她带走。

古文: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 人种不可失!
现代文:于是阮咸就借了一个朋友的驴子,穿上孝服亲自去追她们,然后就和这个婢女一起骑着驴回来了,并且说道: 传宗接代的人是不能失去的。

古文:即遥集之母也。
现代文:这个婢女也就是阮遥集的母亲。

古文: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
现代文:任恺失去权势以后,不再自我检束了。

古文:或谓和峤曰: 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
现代文:有人问和峤说: 你为什么眼看着元哀被搞垮而袖手不管呢?

古文:和曰: 元裒如北夏门,拉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
现代文:和峤说: 元哀就好比北夏门,本来要毁坏,不是一根木头所能支撑得了的。

古文: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
现代文:刘道真年轻时,常常到草泽去打鱼,他擅长用口哨吹小曲,听到的人都流连忘返。

古文: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
现代文:有一个老妇人,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且很喜欢他的口哨,就杀了个小猪送他吃。

古文:道真食豚尽,了不谢。
现代文:道真吃完了小猪,一点也不道谢。

古文: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迺还之。
现代文:老妇人看见他还没吃饱,又送上个小猪。刘道真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退回给老妇人。

古文: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
现代文:后来担任吏部郎,老妇人的儿子是个职位低下的令史,道真就越级任用他。

古文: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
现代文:令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问母亲,母亲告诉他经过。

古文: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 去!
现代文:于是他带上牛肉酒食去拜见道真,道真说: 走吧,走吧!

古文:去!无可复用相报。
现代文:我没有什么可以再用来回报你的了。

古文: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
现代文:阮宣子常常信步而行,拿一百钱挂在手杖上,到了旅店,就独自开怀畅饮。

古文: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
现代文:即使是当时的显要人物,他也不会去拜访。

古文: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
现代文:山季伦都督荆州时,经常出游畅饮。

古文:人为之歌曰: 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
现代文:人们给他编首歌说: 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

古文: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
现代文: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

古文: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
现代文: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篱。

古文: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
现代文: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

古文:高阳池在襄阳。
现代文:高阳池在襄阳县。

古文: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
现代文:葛强是他的爱将,是并州人。

古文: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
现代文:张季鹰天性任性放纵,当时人们称他为 江东步兵 。

古文:或谓之曰: 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
现代文:有个人对他说: 你怎么能一直都只是考虑一时的痛快,难道你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身后的名声吗?

古文:答曰: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现代文:张季鹰说: 与其让我身后有一个好名声,还不如现在有一杯好酒。

古文:毕茂世云: 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现代文:毕茂世说: 一只手拿着蟹螯,一只手拿着酒杯,在酒池里游泳,这就足以了结这一辈子了。

古文: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
现代文:司空贺循到京都洛阳去就职,担任太孙舍人,经过吴地的阊门时,在船上弹琴。

古文: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
现代文:张季鹰本来与他素不相识,这时候正在金阊亭上,听见琴声非常清朗,于是从亭上下到船中,走近贺循。

古文:便大相知说。问贺: 卿欲何之?
现代文:于是就一起谈论起来,结果彼此加深了了解,非常高兴。张季鹰问贺循: 你要到哪里去?

古文:贺曰: 入洛赴命,正尔进路。
现代文:贺循说: 到洛阳去就职,正在赶路。

古文:张曰: 吾亦有事北京。
现代文:张季鹰说: 我也有事要到洛阳。

古文: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
现代文:便顺路搭船,和贺循一同上路。

古文:初不告家,家追问迺知。
现代文:他并没有告诉家里,家里追寻起来,才知道这回事。

古文: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
现代文:车骑将军祖逖过江到南方时,公库私府都很穷,没有什么名贵的服饰和值钱的东西。

古文: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
现代文:有一次,王导、庾亮等人一起去看望祖逖,忽然看见皮袍一包一包的,珍宝服饰放的满满的。

古文:祖曰: 昨夜复南塘一出。
现代文:王导等人感到很奇怪,就问祖逖,他回答说: 昨天夜里又到南塘走了一趟。

古文: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现代文:祖逖当时经常派手下的勇士公开抢劫,主管的人也容忍而不敢追究他。

古文:鸿胪卿孔群好饮酒。
现代文:鸿肿卿孔群喜欢喝酒。

古文:王丞相语云: 卿何为问饮酒?
现代文:丞相王导对他说: 你为什么经常喝酒?

古文: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
现代文:你难道没看见酒店盖酒坛的布,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腐烂了吗? 孔群说: 不是这样。

古文:群曰: 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
现代文:您难道没看见糟肉,反而更能耐久吗?

古文:群尝书与亲旧: 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麴糱事。
现代文:孔群曾经给亲友写信说: 今年田地里只收到七百石秫米,不够酿酒用的。

古文:有人讥周仆射: 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 周曰: 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
现代文:有人指责尚书左仆射周:和亲友言谈玩笑,粗野驳杂,失于检点节制,周说: 我好比万里长江,怎么能一泻千里也不拐一个弯儿!

古文: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
现代文:温太真官职还不高的时候,屡次和扬州、淮中的客商赌博,一赌起来,总是赌不过人家。

古文: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
现代文:有一次,他又去了,大大地输了一笔钱,玩得钱都输光了,没法回去。

古文: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 卿可赎我!
现代文:他和庾亮很友好,就在船上大声招呼庾亮说: 你该来赎我!

古文:庾即送直,然后得还。
现代文:庾亮立刻送钱过去,他才能够回来。

古文:经此四。
现代文:他多次做过这种事。

古文: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
现代文:温太真喜欢说些轻慢放肆的话,尚书令卞壸以礼法之士自居。

古文:至庾公许,大相剖击。
现代文:两人到庾亮那里去,相互之间极力争论、反驳。

古文: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 太真终日无鄙言。
现代文:温峤出口庸俗、粗鄙,庾亮却慢悠悠他说: 太真整天出言不俗。

古文: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
现代文:周伯仁德行高尚庄重,深知国家的危乱。

古文:过江积年,恒大饮酒。
现代文:过江以后,经常豪饮,曾经一连三天不醒。

古文: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 三日仆射 。
现代文:当时的人把他叫做三日仆射。

古文: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
现代文:卫君长是温峤的长史,温峤很是欣赏他。

古文: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
现代文:经常很随意地带着酒肉到卫君长那里,两人伸开腿对面坐着,一喝就是一整天。

古文:卫往温许,亦尔。
现代文:卫君长到温峤那里去时也是这样子的。

古文:苏峻乱,诸庾逃散。
现代文:苏峻发动叛乱的时候,庚姓一族的人都逃散了。

古文: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
现代文:庾冰当时任吴郡内史,独自逃亡,百姓官吏都离开他跑了,只有郡衙里一个差役独自用只小船装着他逃到钱塘口,用席子遮掩着他。

古文: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
现代文:当时苏峻悬赏募集人来搜捕庾冰,要求各处搜查,催得非常紧急。

古文: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 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
现代文:那个差役把船停在市镇码头上走了,后来趁着喝醉了回来,舞着船桨对着船说: 还到哪里去找庾吴郡,这里面就是!

古文:冰大惶怖,然不敢动。
现代文:庾冰听了,非常恐惧,可是不敢动。

古文: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
现代文:监司看见船小舱窄,认为是差役烂醉后胡说,一点也不再怀疑。

古文:自送过浙江,寄山阴魏家,得免。
现代文:自从送过浙江,寄住在山阴县魏家以后,庚冰才得以脱险。

古文: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
现代文:后来平定了叛乱,庾冰想要报答那个差役,满足他的要求。

古文:卒曰: 出自厮下,不愿名器。
现代文:差役说: 我是差役出身,不羡慕那些官爵器物。

古文: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
现代文:只是从小就苦干当奴仆,经常发愁不能痛快地喝酒;如果让我这后半辈子能有足够的酒喝,这就行了,不再需要什么了。

古文: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
现代文:庾冰给他修了一所大房子,买来奴婢,让他家里经常有成百石的酒,就这样供养了他一辈子。

古文: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现代文:当时的人认为这个差役不只有智谋,而且对人生也很达观。

古文: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
现代文:殷洪乔出任豫章太守,临走时,京都人士趁便托他带去一百来封信。

古文: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 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现代文:他走到石头城,把信全都扔到江里,接着祷告说: 要沉的自己沉下去,要浮的自己浮起来,我殷洪乔不能做送信的邮差!

古文: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
现代文:长史王濛和谢仁祖同是王导的属官。

古文:长史云: 谢掾能作异舞。
现代文:王濛说: 谢掾会跳一种特殊的舞。

古文:谢便起舞,神意甚暇。
现代文:谢仁祖就起来跳舞,神情意态非常悠闲。

古文:王公熟视,谓客曰: 使人思安丰。
现代文:王导仔细地看着他,对客人说: 他让人想起安丰。

古文:王、刘共在杭南,酣宴于桓子野家。
现代文:王濛和刘惔一同在乌衣巷桓子野家开宴畅饮。

古文: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
现代文:这时,镇西将军谢尚从他叔父、尚书谢裒的陵墓回来一一他在谢裒安葬后三天奉神主回祖庙哭祭一一大家想邀请他来宴饮。

古文: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
现代文:开头派个送信人去请,他还没有答应,可是已经把车停下;又去请,便立刻掉转车头来了。

古文:重要,便回驾。
现代文:大家都到门外去迎接,他就亲亲热热地拉着人家的手下了车。

古文: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
现代文:进门后,刚刚来得及脱下头巾,戴上便帽就入座,直到痛饮中途,才发觉还没有脱掉孝服。

古文: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
现代文:桓温年轻时家里很贫困,有一次赌博输得很惨,债主催他还债叉催得很急。他考虑着自救的办法,却又想不出。

古文:陈郡袁耽,俊迈多能。
现代文:陈郡的袁耽英俊豪迈,多才多艺,桓温想去向他求救。

古文: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
现代文:当时袁耽正在守孝,桓温担心引起疑虑,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随口就答应了,没有丝毫的不满意和为难。

古文: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
现代文:于是换了孝服,把戴的布帽揣起来跟桓温走,去和债主赌博。

古文: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 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
现代文:袁耽赌博的技巧一向出名,债主却不认识他,临开局时说: 你想必不会成为袁彦道吧?

古文:遂共戏。
现代文:便和他一起赌。

古文: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
现代文:一次就押十万钱做赌注,一直升到一次百万钱。

古文:投马绝叫,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 汝竟识袁彦道不?
现代文:每掷筹码就大声呼叫,旁若无人。赢够了,他才伸手从怀里摸出布帽来掷向对手说: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袁彦道?

古文:王光禄云: 酒,正使人人自远。
现代文:光禄大夫王蕴说: 酒正好能让每个人在醉眼朦胧中忘掉自己。

古文:刘尹云: 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
现代文:丹阳尹刘谈说: 孙承公是个狂放的士人,每到一个风景胜地,就一连几天地赏玩,有时已经回到半路又返回去。

古文: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
现代文:袁彦道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殷渊源,一个嫁给谢仁祖。

古文:语桓宣武云: 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现代文:有一次他对桓温说: 遗憾的是不能再有一个妹妹许配给你!

古文: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 有鱼,欲寄作脍。
现代文:车骑将军桓冲任荆州刺史时在江陵镇守,当时张玄任侍中,奉命到江陵出差,坐船路经阳歧村,忽然看见一个人拿着半小筐活鱼,一直走到船旁来,说: 有点鱼,想托你们切成生鱼片。

古文:张乃维舟而纳之。
现代文:张玄就叫人拴好船让他上来。

古文: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
现代文:问他的姓名,他自称是刘遗民。

古文: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
现代文:张玄一向听到过他的名声,就非常高兴地接待了他。

古文:刘既知张衔命,问: 谢安、王文度并佳不?
现代文:刘遗民知道张玄是奉命出差以后,问道: 谢安和王文度都好吗?

古文: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
现代文:张玄很想和他谈论一下,刘遗民却完全无意停留。

古文:既进脍,便去,云: 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
现代文:等到把生鱼片拿进来,他就要走,说: 刚才得到这点鱼,估计您的船上一定有刀具切鱼,因此才来呢。

古文:于是便去。
现代文:于是就走了。

古文: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
现代文:张玄就跟着送到刘家。刘遗民摆上酒,酒很浊,酒味也很不好,可是张玄敬重他的为人,不得已喝下去。

古文: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 今正伐荻,不宜久废。
现代文:刚和他一起对饮,刘遗民先就站起来,说: 现在正是割获的时候,不宜停工太久。

古文:张亦无以留之。
现代文:张玄也没有办法留住他。

古文:王子猷诣郗雍州,雍州在内,见有,云: 阿乞那得此物?
现代文:王子猷去拜访雍州刺史郗恢,郗恢还在里屋,王子猷看见厅上有毛毯,说: 阿乞怎么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古文:令左右送还家。
现代文:便叫随从送回自己家里。

古文:郗出见之,王曰: 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
现代文:郗恢出来寻找毛毯,王子猷说: 刚才有个大力士背着它跑了。

古文:郗无忤色。
现代文:郗恢也没有不满情绪。

古文: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
现代文:谢安当初到西边去赌博,输掉了车子和驾车的牛,只好拄着拐棍走回家。

古文:道逢刘尹,语曰: 安石将无伤?
现代文:半路上碰见丹阳尹刘恢,刘谈说道: 安石恐怕丧气了吧!

古文:谢乃同载而归。
现代文:谢安就搭他的车回去。

古文: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
现代文:襄阳人罗友有突出的风度,年轻时人们大多认为他傻。

古文: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
现代文:有一次他打听到有人要祭神,想去讨点酒饭,去得太早了,那家大门还没开。

古文: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 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
现代文:后来那家主人出来迎神,看见他,就问:还不到时候,怎么能在这里等着,他回答说: 听说你祭神,想讨一顿酒饭罢了。

古文:遂隐门侧。
现代文:便闪到门边躲着。

古文: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
现代文:到天亮,得了吃食使走了,一点也不感到羞愧。

古文: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
现代文:他为人处事记忆力强,曾随从桓温平定蜀地,占领成都后,他巡视整个都城,宫殿楼阁的里里外外,道路的宽窄,所种植的果木、竹林的多少,都一一记在心里。

古文: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
现代文:后来桓温在溧洲和简文帝举行会议,罗友也参加了;会上一起谈及蜀地的情况,桓温也有所遗忘,这时罗友都能按名目一一列举出来,一点也没有错漏。

古文: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 罗友讵减魏阳元!
现代文:桓温拿蜀地记载都城情况的簿册来验证,都和他说的一样,在座的人都很赞叹佩服。谢安说: 罗友哪里比魏阳元差!

古文: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答曰: 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
现代文:后来罗友出任广州刺史,当他要到镇守地赴任的时候,荆州刺史桓豁和他说,让他晚上来往宿,他回答兑: 我已经先有了约会,那家主人贫困,可是也许会破费钱财置办酒食,他和我有很深的老交情,我不能不赴约,请允许我以后再遵命。

古文: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
现代文:桓豁暗中派人观察他,到了晚上,他竟到荆州刺史的属官书佐家去,在那里处得很愉快,和对待名流显贵没有什么两样。

古文:在益州语儿云: 我有五百人食器。
现代文:任益州刺史时,对他儿子说: 我有五百人的食具。

古文:家中大惊。
现代文:家里人大吃一惊。

古文: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
现代文:他向来清白,却突然有这种用品,原来是二百五十套黑食盒。

古文: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 奈何!
现代文:桓子野每逢听到优美的歌声,总是帮腔呼喊 奈何!

古文:谢公闻之曰: 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现代文:谢安听见了,说: 子野称得上是一往情深了。

古文: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
现代文:张湛喜欢在房屋前栽种松柏;当时袁山松外出游赏,常常喜欢叫随从唱挽歌。

古文:时人谓 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 。
现代文:人们形容说: 张湛是在房前停放尸首,袁山松是在道上出殡。

古文:罗友作荆州从事,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
现代文:罗友任荆州刺史桓温的从事,有一次桓温聚集大家给车骑将军王洽送别,罗友前来坐了很久,才告辞退出。

古文: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 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
现代文:桓温问他: 你刚才像是要商量什么事,为什么就走呢?

古文:答曰: 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
现代文:罗友回答说: 我听说白羊肉味道很美,一辈子还没有机会吃过,所以冒昧地请求前来罢了,其实没有什么事要商量的。

古文:今已饱,不复须驻。
现代文:现在已经吃饱了,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古文:了无惭色。
现代文:说时,没有一点羞愧的样子。

古文: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桓车骑曰: 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
现代文:张湛酒后唱起了挽歌,非常凄苦。车骑将军桓冲说: 你不是田横的门客,怎么一下午就凄苦到了极点?

古文: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
现代文:王子猷曾经暂时借住别人的空房,随即叫家人种竹子。

古文:或问: 暂住何烦尔?
现代文:有人问他: 暂时住一下,何必这样麻烦!

古文: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 何可一日无此君?
现代文:王子猷吹口哨并吟唱了好一会,才指着竹子说: 怎么可以一天没有这位先生!

古文: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
现代文:王徽之住在山阴的时候,有天夜里下大雪,他睡醒后,打开房门,让人倒酒来喝。

古文: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
现代文:眺望四方,只见一片皎洁,于是起身徘徊,诵念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了戴逵。

古文: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
现代文:戴逵当时住在剡溪附近,于是王徽之立刻乘着小船去造访他。

古文: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
现代文:过了一夜才到,可是到了戴逵家门前,王徽之却并不进去,而是径自转身回家了。

古文:人问其故,王曰: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现代文:有人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 我本是乘着兴致来,兴致消失了便回去。何必定要见到戴逵呢?

古文:王卫军云: 酒正自引人箸胜地。
现代文:卫将军王荟说: 酒正好把人引入一种美妙的境界。

古文: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
现代文:王徽之坐船进京,船还靠在岸边暂歇。

古文: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
现代文:他从前就听说过桓伊擅长吹笛,彼此却不认得。

古文: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 是桓子野。
现代文:正好遇到桓伊从岸上经过,而王徽之在船里。同船有人认识桓伊,说: 这就是桓子野。

古文:王便令人与相闻云: 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现代文:王徽之于是令人与他互通消息,说: 我听说你擅长吹笛子,试着为我弹奏一次吧。

古文: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
现代文:桓伊其时地位已很显赫,可是一向听闻王徽之的名声。于是掉转车头,走下车来,坐在交椅上为王徽之吹奏了三支曲子。

古文: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现代文:曲终就上车走了,主客双方没有交谈一句。

古文: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
现代文:南郡公桓玄应召出任太子洗马,坐船赴任,船停在获渚。

古文: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
现代文:王大服五石散后已经有点醉了,这时去探望桓玄。

古文: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 令温酒来!
现代文:桓玄为他安排酒食,他不能喝冷酒,连连告诉随从说: 叫他们温酒来!

古文: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
现代文:桓玄于是低声哭泣,王大就想走。

古文: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 犯我家讳,何预卿事?
现代文:桓玄拿手巾擦着眼泪,随即对王大说: 犯了我的家讳,关你什么事!

古文:王叹曰: 灵宝故自达。
现代文:王大赞叹说: 灵宝的确旷达!

古文:王孝伯问王大: 阮籍何如司马相如?
现代文:王孝伯问王大: 阮籍比起司马相如怎么样?

古文:王大曰: 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现代文:王大说: 阮籍心里郁积着不平之气,所以需要借酒浇愁。

古文:王佛大叹言: 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
现代文:王佛大叹息说: 三天不喝酒,就觉得身体和精神不再相依附了。

古文:王孝伯言: 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现代文:王孝伯说: 名士不一定要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只要能常常悠闲无事,痛饮老酒,熟读《离骚》,就算得上是一位名士啦。

古文: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 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
现代文:长史王伯舆登上茅山,非常伤心地痛哭道: 琅邪王伯舆,终归要为情死!

企羡

古文: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作两髻、葛群、策杖,路边窥之,叹曰: 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
现代文:丞相王导受任为司空,就任的时候,廷尉桓彝梳起两个发髻,穿着葛裙,拄着拐杖,在路边观察他。赞叹说: 人们都说阿龙出众,阿龙确实出众!

古文:不觉至台门。
现代文:不知不觉跟随到官府大门口。

古文: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
现代文:丞相王导到江南后,谈论起自己以前在洛水岸边,经常和裴裴成公、阮千里等贤士一起谈道。

古文:羊曼曰: 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
现代文:羊曼说: 人们早就因为这件事称赞你,哪里还需要再说呢!

古文:王曰: 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
现代文:王导说: 也不是说我需要这个,只是想到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啊!

古文: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已敌石崇,甚有欣色。
现代文:王羲之在知道人们把《兰亭集序》和《金谷诗序》并列后,认为自己和石崇相当,感到欣喜万分。

古文: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
现代文:司州刺史王胡之最开始担任庾亮的记室参军,后来庾亮又调殷浩来任长史。

古文: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 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现代文:殷浩刚到的时候,庾亮想派王胡之带使命到京都,王胡之表明心中意愿,希望能够留下来,说: 下官很少见到德高望重的人,渊源刚来,我还想能够和他叙谈几天呢。

古文: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现代文:郗嘉宾得知人们把自己比做苻坚,心中非常高兴。

古文: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
现代文:孟昶还没有显贵时,住京口。

古文: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
现代文:有一次看见王恭坐着高车,穿着鹤氅裘。

古文: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 此真神仙中人!
现代文:当时下着零星小雪,孟昶在竹篱后偷着看他,赞叹说: 这真是神仙中人!

伤逝

古文:王仲宣好驴鸣。
现代文:王仲宣生前非常喜欢听驴叫。

古文: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 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
现代文:等到他下葬那一天,魏文帝曹丕去参加他的葬礼,回头对往日同游的人说: 王仲宣喜欢听驴叫,每人应该学一声驴叫来送他。

古文:赴客皆一作驴鸣。
现代文:于是去吊丧的客人每人学了一声驴叫。

古文:王浚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 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
现代文:王浚冲担任尚书令时,身着官服,坐着轻车,从黄公酒垆旁经过。触景生情,他回头对后车的客人说: 我以前和嵇康、阮嗣宗一起在这个酒肆中畅饮美酒。竹林中的交游,我也跟在后面。

古文: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
现代文:自从嵇康早去世、阮公亡故后,我就被时势纠缠住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古文: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现代文:今天看着这间酒肆,虽然近在眼前,但是想到从前岁月,却像隔着山河一样遥远。

古文: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
现代文:孙子荆倚仗自己才能过人,很少推重并敬佩他人,只是很尊敬王武子。

古文:武子丧时,名士无不至者。
现代文:王武子去世时,当时有名望的人都来吊唁。

古文: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
现代文:孙子荆后到,对着遗体痛哭,宾客都感动得流泪。

古文:哭毕,向灵床曰: 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
现代文:他哭完后,朝着灵床说: 你平时喜欢听我学驴叫,现在我为你学一学。

古文:体似真声,宾客皆笑。
现代文:学的声音就像真的一样,宾客们都笑了。

古文:孙举头曰: 使君辈存,令此人死!
现代文:这时候孙子荆抬起头说: 怎么就让你们这类人活着,却让这个人死了!

古文: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
现代文:王戎的儿子万子去世了,山简去探望他,王戎哀痛万分。

古文:简曰: 孩抱中物,何至于此?
现代文:山简说: 只是一个婴儿罢了,怎么能悲痛到这个地步!

古文:王曰: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现代文:王戎说: 圣人不动情,最下等的人谈不上有感情;感情最专注的,正是我们这一类人。

古文: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现代文:山简很敬佩他的话,更加为他悲痛。

古文:有人哭和长舆曰: 峨峨若千丈松崩。
现代文:有人哭吊和长舆,说: 好像巍峨的千丈青松倒下来了。

古文: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
现代文:太子洗马卫玠在永嘉六年去世,谢鲲去吊丧,哭声让路人听了都动容。

古文: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 卫洗马当改葬。
现代文:咸和年间,丞相王导发表文告说, 卫洗马今当改葬。

古文: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脩薄祭,以敦旧好。
现代文:此君是风雅名流,受众人仰慕,大家应该整治薄祭,以示我们对旧友的怀念。

古文: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
现代文:顾彦先平生喜欢弹琴,他去世以后,他的家人就总是把琴放在灵座上。

古文: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 顾彦先颇复赏此不?
现代文:张季鹰去吊丧,非常悲痛,便径直坐在灵座上弹琴,弹完了几曲,抚摩着琴说: 顾彦先还能再欣赏这个吗?

古文: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
现代文:于是又悲痛万分,竟没有握孝子的手就出去了。

古文: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
现代文:庾亮的儿子庚会在苏峻的叛乱中被杀。

古文: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与亮书及之。
现代文:诸葛道明的女儿是庾会的妻子,守寡后,将要改嫁,诸葛道明写信给庚亮谈到这件事。

古文:亮答曰: 贤女尚少,故其宜也。
现代文:庾亮回信说: 令爱还年轻,这样做自然合适。

古文: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现代文:只是感念死去的孩儿,就像他刚刚去世一样。

古文: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 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
现代文:质亮逝世,扬州刺史何充去送葬,说: 把玉树埋到土里,使人的感情无法平静下去啊!

古文: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 如此人,曾不得四十!
现代文:长史王濛病重的时候,在灯下躺着,转动着拂尘,一边看,一边叹息说: 这样的人,竟然连四十岁都活不到!

古文: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
现代文:到他死后,丹阳尹刘惔去参加大殓礼,把带犀角柄的拂尘放到棺材里,于是痛哭得昏死过去。

古文: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
现代文:支道林失去法虔以后,精神委靡不振,风度也日渐丧失。

古文:常谓人曰: 昔匠石废斤于郢人,牙生辍弦于钟子,推己外求,良不虚也!
现代文:他常对人说: 从前匠石因为郢人死去就不再用斧子,伯牙因为钟子期死去而终止鼓琴,推己及人,确实不假。

古文: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
现代文:知己已经去世,说话再也无人欣赏,心里郁结难解,我大概要死了!

古文:却后一年,支遂殒。
现代文:过后一年,支道林便死了。

古文: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 郎丧 ,既闻,不悲,因语左右: 殡时可道。
现代文:郗嘉宾死了,手下的人禀告郗惜说: 大郎死了。 郗愔听了,并不悲伤,随即告诉手下人说: 入殓时可以告诉我。

古文:公往临殡,一恸几绝。
现代文:等到入殓的时候,郗愔去参加大殓礼,顿时悲痛欲绝。

古文:戴公见林法师墓,曰: 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
现代文:戴逢看见支道林的坟墓,说: 那高明的言谈还在耳边回响,可是墓旁的树木已经连成一片了。

古文:冀神理绵绵常,不与气运俱尽耳!
现代文:但愿您那精湛的玄理能够流传下去,不会和寿数一起终结啊!

古文:王子敬与羊绥善。
现代文:王子敬和羊绥关系很好。

古文: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
现代文:羊绥清廉敦厚。俭朴尊贵,曾任中书郎,很年轻就去世了。

古文: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 是国家可惜人!
现代文:王子敬痛切地悼念着他,曾对东亭侯王珣说: 他是整个国家最值得痛惜的人!

古文:王东亭与谢公交恶。
现代文:东亭侯王珣和谢安结有仇怨。

古文: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 欲哭谢公。
现代文:王殉在东边听说谢安去世,就到京都去见王于敬,说他想去哭吊谢安。

古文: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 所望于法护。 王于是往哭。
现代文:子敬本是躺着,听到他的话惊讶地站起来说: 这是我对你的希望。 王于是就去哭吊。

古文:督帅刁约不听前,曰: 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
现代文:谢安帐下的督帅刁约不让他上前,说: 大人活着的时候,从来不见这个客人。

古文: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
现代文:王珣也不理他,径直上前哭吊,哭得非常伤心,结果没有按常礼握谢琰的手就退出来了。

古文: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
现代文:王子猷和王子敬都病得很重,子敬先去世。

古文:子猷问左右: 何以都不闻消息?
现代文:一天子猷问侍候的人说: 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听到子敬的音讯?

古文:此已丧矣!
现代文:这是已经去世了!

古文:语时了不悲。
现代文:说话时一点也不悲伤。

古文: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
现代文:于是就要车去奔丧,一点也没有哭。

古文: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 子敬!子敬!人琴俱亡。
现代文:子敬平时喜欢弹琴,子猷便一直进去坐在灵座上,拿过子敬的琴来弹,琴弦怎么也调不好,就把琴扔到地上说: 子敬,子敬,人和琴都不在了!

古文: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现代文:说完就悲痛得昏了过去,很久才醒过来。

古文: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告其诸弟曰: 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
现代文:过了一个多月他也去世了。晋孝武帝去世,夕祭的时候,王孝伯进京哭祭,对他的几个弟弟说: 虽然陵寝是新的,却让人感到有《黍离》之悲。

古文:羊孚年三十一卒,桓玄与羊欣书曰: 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祝予之叹,如何可言!
现代文:羊孚三十一岁时死了,桓玄给羊欣的信上说: 贤堂兄是我所信赖的,友情所寄托的人,突然暴病而死;天将亡我之叹,怎么能用言语来表达!

古文: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 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
现代文:桓玄将要篡位的时候,对卞鞠说: 以前羊子道经常不容许我有这种意图。

古文: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而匆匆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现代文:现在我的心腹里头死了羊孚,助手里头又失去了索元,在这种情况下,却要匆匆忙忙做这种冒犯君上的事,难道能符合天意?

俭啬

古文: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
现代文:和峤本性极为吝啬,自己家有良种李树,王武子去讨要,他只给了不过几十个。

古文: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啖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 何如君李?
现代文:王武子趁他去值班,带着一班喜欢吃李子的小伙子,拿着斧子到果园里去,饱饱地吃了一顿后,把李树砍掉了,给和峤送去一车树枝。并且问道: 比你家的李树好不好?

古文:和既得,唯笑而已。
现代文:和峤收下了树枝,只是笑一笑罢了。

古文: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
现代文:王戎很吝啬,他的侄儿成亲,他只送一件单衣作为贺礼,后来又讨要回去。

古文: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
现代文:司徒王戎,既显贵,又富有。房屋、仆役、良田、水碓之类,洛阳城里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古文: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
现代文:家中契约帐簿很多,他常常和妻子在烛光下摆开筹码,仔细计算财务。

古文: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现代文:王戎家有良种李子,卖李子时,怕别人得到他家的良种,总是先把李子核钻破再卖。

古文: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
现代文:王戎的女儿嫁给裴頠,裴頠曾向王戎借了几万钱。

古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现代文:女儿回到娘家,王戎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女儿赶快把钱还给他,王戎这才心平气和了。

古文:卫江州在寻阳,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 王不留行 一斤。
现代文:江州刺史卫展在得阳时,有知交和老朋友投奔他,他一概不帮助,只是送一斤王不留行。

古文:此人得饷,便命驾。
现代文:这些人拿到东西之后就起身走了。

古文:李弘范闻之曰: 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
现代文:李弘范听到这件事,说: 我舅父太刻薄了,竟然差使草木为他说话。

古文: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
现代文:丞相王导本性节俭,幕府中的美味水果堆得满满的,也不分给大家。

古文: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 慎不可令大郎知。
现代文:到了春天就腐烂了,卫队长禀报王导,王导叫他扔掉,嘱咐说: 千万不要让大郎知道!

古文: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
现代文:苏峻叛乱的时候,太尉庾亮南逃去见陶侃,陶侃很赞赏并器重他。

古文:陶性俭吝,及食,啖薤,庾因留白。
现代文:陶侃本性吝啬,有次吃饭的时候吃到薤,庾亮留下根部白色的一截。

古文:陶问: 用此何为?
现代文:陶侃问他: 留下这个东西做什么?

古文:庾云: 故可种。
现代文:庾亮说: 这个仍旧可以种 。

古文: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
现代文:于是陶侃极力赞叹庾亮不仅风雅,同时有治国的实际才能。

古文:郗公大聚歛,有钱数千万。
现代文:郗愔大肆搜刮钱财,有几千万钱,其子郗超与他观念很不同。

古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
现代文:有一天清晨,郗超去向郗愔请安。

古文: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 汝正当欲得吾钱耳!
现代文:按照郗家的规矩,晚辈不能坐着,于是郗超站着跟老爹扯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话题牵到了钱财方面。郗愔说: 你只是想要我的钱而已!

古文:迺开库一日,令任意用。
现代文:于是打开钱库一天,让儿子任意取用。

古文: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
现代文:郗愔起先以为郗超最多花掉几百万,谁知他竟然在一日之中,把钱财都分赠亲朋好友,差不多分完了。

古文: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
现代文:郗愔听说后,惊讶叹息,不能自已。

假谲

古文: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 有偷儿贼!
现代文:魏武帝曹操年轻时,和袁绍两人常常喜欢做游侠。有一次他们去看别人的婚礼,乘机偷偷进入主人的园子里,到半夜大喊大叫: 有小偷!

古文: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 偷儿在此!
现代文:青庐里面的人,都跑出来察看,曹操便进去,拔出刀来抢劫新娘子。接着和袁绍迅速跑出来,中途迷了路,陷入了荆棘丛中,袁绍动不了。曹操又大喊: 小偷在这里!

古文: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现代文:袁绍惊恐着急,自己竭力跳了出来,两人终于得以逃脱。

古文: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 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
现代文:魏武帝曹操率部远行军,找不到取水的路,全军都很口渴。于是便传令说: 前面有大片的梅树林子,梅子很多,味道甜酸,可以解渴。

古文: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现代文:士兵听了这番话,口水都流出来了。利用这个办法得以赶到下一片水源地。

古文:魏武常言: 人欲危己,己辄心动。
现代文:魏武帝曾经说过: 如果有人要害我,我立刻就心跳。

古文:因语所亲小人曰: 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
现代文:于是授意他身边的侍从说: 你揣着刀隐蔽地来到我的身边,我一定说心跳。

古文: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
现代文:我叫人逮捕你去执行刑罚,你只要不说出是我指使,没事儿,到时一定重重酬报你。

古文:执者信焉,不以为惧,遂斩之。
现代文:那个侍从相信了他的话,不觉得害怕,终于被杀了。

古文:此人至死不知也。
现代文:这个人到死也不醒悟啊。

古文: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
现代文:手下的人认为这是真的,谋反者丧气了。

古文:魏武常云: 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
现代文:魏武帝曹操曾经说过: 我睡觉时不可随便靠近我,一靠近,我就杀人,自己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应该十分小心这点。

古文:后阳眠,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
现代文:有一天,曹操假装睡熟了,有个亲信偷偷地拿条被子给他盖上,曹操趁机把他杀死了。

古文: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现代文:从此以后,每次睡觉的时候,身边的人没有谁敢靠近他。

古文:袁绍年少时,曾遣人夜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箸。
现代文:袁绍年轻时候,曾经派人在夜里投剑刺曹操,稍微偏低了一些,没有刺中。

古文: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
现代文:曹操考虑一下,第二次投来的剑一定偏高,就紧贴床躺着。

古文:剑至果高。
现代文:剑投来果然偏高了。

古文: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
现代文:大将军王敦已经发动叛乱,把军队驻扎在姑孰。

古文: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箸戎服,骑巴賨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
现代文:晋明帝纵有文才武略,也还疑惧他,于是就穿上军装,骑着良马,拿着一条金马鞭,去暗中察看王敦军队的情况。

古文: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愒之,谓姥曰: 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
现代文:离王敦的军营还差十多里,有一外乡老妇在店里卖小吃,晋明帝经过那里停下来休息,对她说: 王敦起兵图谋叛乱,猜忌并且陷害忠臣良将,朝廷惊恐,我担心国家的命运,所以早晚辛劳,来侦察王敦的动向。

古文: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形迹危露,或致狼狈。
现代文:恐怕行动败露,可能陷于困境。我被追击的时候,希望老人家为我隐瞒行踪。

古文:追迫之日,姥其匿之。
现代文:于是把马鞭送给这位外乡老妇就离开,沿着王敦的营区走了一圈就出来了。

古文:便与客姥马鞭而去。
现代文:王敦的士兵发现了,说: 这不是普通人啊!

古文:行敦营匝而出,军士觉,曰: 此非常人也!
现代文:王敦躺在床上,忽然心跳,说: 这一定是黄胡子的鲜卑奴来了!

古文:敦卧心动,曰: 此必黄须鲜卑奴来!
现代文:下令骑兵去追赶他,可是已经相距很远了。

古文: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 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
现代文:追击的士兵就问刚才那位老妇; 没有看见一个黄胡子的人骑马从这里经过吗?

古文:姥曰: 去已久矣,不可复及。
现代文:老妇说: 已经走了很久了,再也追不上了。

古文:于是骑人息意而反。
现代文:于是骑兵打消了追赶的念头就回去了。

古文: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
现代文:右军将军王羲之不满十岁的时候,大将军王敦很喜爱他,常常安排他在自己的床帐中睡觉。

古文: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
现代文:有一次王敦先出帐,王羲之还没有起床。

古文: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
现代文:一会儿,钱凤进来,屏退手下的人,商议事情,一点也没想起羲之还在床上,就说起叛乱的计划。

古文: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
现代文:王羲之醒来,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论,就知道没法活命了,于是抠出口水,把头脸和被褥都弄脏了,假装睡得很熟。

古文: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 不得不除之!
现代文:王敦商量事情到中途,才想起王羲之还没有起床,彼此十分惊慌,说: 不得不把他杀了。

古文: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
现代文:等到掀开帐子,才看见他吐得到处都是,就相信他真的睡得很熟,于是才保住了命。

古文:于时称其有智。
现代文:当时人们都称赞他有智谋。

古文: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
现代文:陶侃从荆州赶来平定苏峻的叛乱,下令惩办庾亮,认为一定要杀庾亮,才可以拒绝苏峻的要求,使他退兵。

古文: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
现代文:庾亮想要逃亡,却不行;想要去见陶侃,又恐怕被逮捕,进退两难。

古文:温公劝庾诣陶,曰: 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
现代文:温峤劝庾亮去拜会陶侃,说: 你只要远远就向他下拜行礼,一走没事儿,我给你担保。

古文:庾从温言诣陶。
现代文:庾亮采纳了温峤的意见去拜访陶侃,一到就行了个大礼。

古文: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 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行?
现代文:陶侃亲自站起来不让他行礼,说: 庾元规为什么要拜我陶士行?

古文: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
现代文:庾亮行完大礼,又退下来坐在下座;陶侃又亲自请他起来和自己一道就座。

古文: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
现代文:坐好了,庾亮于是把罪过承担过来,严格要求自己,狠狠地自责,而且表示谢罪,陶侃不知不觉心平气和了。

古文: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
现代文:温峤的妻子去世了。他的堂房姑母刘氏一家人碰上战乱,辗转离散,只剩下一个女儿在身边了,女儿很漂亮又很聪明,堂姑母托温峤给找个女婿。

古文:公密有自婚意,答云: 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
现代文:温峤私下里有意自己娶她,就回答说: 称心如意的女婿不容易找到,只有像我这样的,不知道行不行?

古文:姑云: 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
现代文:姑母说: 经过战乱活下来的人,只求马马虎虎保住条命,我晚年就深感安慰了,哪里还敢希望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女婿。

古文:却后少日,公报姑云: 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
现代文:过了没几天,温峤回复姑母说: 已经找到一户人家,门第还过得去,女婿本人名声、官位全都不比我差。

古文:因下玉镜台一枚。
现代文:于是送上一个玉镜台做聘礼。

古文:姑大喜。
现代文:姑母非常高兴。

古文: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 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
现代文:等到结婚,行了交拜礼以后,新娘用手拨开纱扇,拍手大笑说: 我本来就疑心是你这个老家伙,果然不出所料。

古文: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
现代文:玉镜台是温峤在刘琨手下做长史,率军讨伐刘聪时所得。

古文: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 不复重出!
现代文:尚书令诸葛恢的女儿是庾亮的儿媳妇,守寡后,发誓绝不改嫁。

古文: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
现代文:这个女子本性很正派、刚强,没有可能改嫁。

古文: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 宜徙。
现代文:但诸葛恢又把她许给了江虨,于是把家搬到江家附近,起初他欺骗女儿说: 应该搬到这里来。

古文: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
现代文:后来家里人一下都走了,只把她留在后面。

古文:比其觉,已不复得出。
现代文:等她省悟过来,已经再也出不去了。

古文: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
现代文:江思玄晚上进来,她哭骂得更加厉害,过了好些天才渐渐平静下来。

古文:江虨暝入宿,恒在对床上。
现代文:江思玄天黑时来往宿,总是睡在对面床上。

古文:后观其意转帖,虨乃诈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
现代文:后来看她的心情更加平静了,江思玄就假装做恶梦,很久都醒不过来,叫声和呼吸更加急促。

古文:女乃呼婢云: 唤江郎觉!
现代文:她于是招呼侍女说: 快把江郎叫醒!

古文:江于是跃来就之曰: 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
现代文:江思玄于是跳起来到她床上去,说: 我堂堂男子汉,做噩梦关你什么事,为什么把我叫醒呢?

古文: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
现代文:既然我们彼此相关,从此以后,你就该和我说话。

古文: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
现代文:她默不作声,感到羞愧,从此两人的情义才深厚起来。

古文: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 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
现代文:憋度和尚起初想过江到江南,邀一个中州和尚做伴,两人商量说: 在江南宣讲旧教义,恐怕难以糊口。

古文:便共立 心无义 。
现代文:就一道创立心无义。

古文: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
现代文:事后,这个和尚没有去成,愍度和尚果然在江南宣讲了多年的心无义。

古文: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 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
现代文:后来有个中州人过江来,先前那个和尚请他传话说: 请替我问候愍度,告诉他,心无义怎么可以成立呢!

古文: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现代文:当初想出这个办法,只是姑且用来度过饥寒罢了,不要最终违背了如来佛呀!

古文: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当年长而无人与婚。
现代文:王文度的弟弟王虔之,非常顽劣,年纪很大了都没有人愿意与他结亲。

古文: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
现代文:孙兴公有一个女儿,性格也很怪僻、不近情理,又没有办法嫁出去;他便去拜访文度,要求见见王坦之。

古文:既见,便阳言: 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
现代文:见面后,便假意说: 这孩子一定可以,完全不像别人传的那样糟,怎么会至今还没成亲?

古文: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
现代文:我有个女儿,也还不坏,只是我家贫寒,本不应和你商量,但我想让阿智娶她。

古文: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 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
现代文:王坦之很高兴地告诉父亲蓝田侯王述说: 兴公刚才来过,忽然说起要和阿智结亲。

古文:蓝田惊喜。
现代文:王述又惊奇又高兴。

古文:既成婚,女之顽嚚,欲过阿智。
现代文:结婚以后,女方的愚蠢、顽固,快要超过阿智。

古文:方知兴公之诈。
现代文:这才知道孙兴公的狡诈。

古文: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
现代文:范玄平为人处世爱用权术,可是有时因为多用权术而坐失良机。

古文: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
现代文:他曾经失掉官职住在东阳郡,由于大司马桓温在姑孰,便特意前去投奔他。

古文: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
现代文:桓温当时正想招揽起用不得志的人才,以胜过朝廷。再说范玄平在京都,一向也很有声誉,桓温认为他是远道来投奔自己,格外高兴、激动。

古文: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
现代文:等到他进入院内,便侧身伸长脖子远望,说说笑笑,高兴得很。

古文:顾谓袁虎曰: 范公且可作太常卿。
现代文:还回头对袁虎说: 范公暂且可以任太常卿。

古文: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
现代文:范玄平刚刚坐下,桓温就感谢他远道而来的好意。

古文: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 虽怀朝宗,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
现代文:范玄平虽然确实是来投奔桓温,可是又怕人家说他趋炎附势,有损名声,便说: 我虽然有心拜见长官,也正巧我有个儿子葬在这里,特意前来看望一下。

古文: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
现代文:桓温听了,无精打采,大失所望,刚才那种虚心期待之情,顷刻之间全都完了。

古文: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
现代文:谢遏年少时,喜欢佩戴紫罗香囊,让它垂挂下来覆盖在手上。

古文: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
现代文:太傅谢安为这事很担忧,却又不忍心伤他的心。

品藻

古文:汝南陈仲举,颍川李元礼二人,共论其功德,不能定先后。
现代文:汝南郡陈仲举、颍川郡李元礼两人,人们谈论他们的成就和德行,又是难以分出谁才是最优秀的。

古文:蔡伯喈评之曰: 陈仲举强于犯上,李元礼严于摄下。
现代文:蔡伯喈评论他们说: 陈仲举敢于冒犯上司,李元礼严于整饬下属。

古文:犯上难,摄下易。
现代文:冒犯上司难,整饬下属容易。

古文:仲举遂在三君之下,元礼居八俊之上。
现代文:于是陈仲举的名次就排在三君之后,李元礼排在八俊的前面。

古文:庞士元至吴,吴人并友之。
现代文:庞士元到了吴地,吴人都和他交朋友。

古文:见陆绩、顾劭、全琮而为之目曰: 陆子所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顾子所谓驽牛可以负重致远。
现代文:他见到陆绩、顾劭、全琮三人,就评价他们说: 陆君可以说是能够用来代步的驽马,顾君可以说是能够驾车载重物走远路的驽牛。

古文:或问: 如所目,陆为胜邪?
现代文:有人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评价,是陆君胜过顾君吗?

古文:曰: 驽马虽精速,能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百里,所致岂一人哉?
现代文:庞士元说: 驾马就算跑得很快,也只能载一个人罢了;驾牛一天走一百里,可是运载的难道只有一个人吗?

古文:吴人无以难。 全子好声名,似汝南樊子昭。
现代文:吴人没话反驳他。 全君有很好的名声,像汝南郡樊子昭。

古文:顾劭尝与庞士元宿语,问曰: 闻子名知人,吾与足下孰愈?
现代文:顾劭曾经和庞士元作过一次夜谈,他问庞士元说: 听说您因为善于辨识人才而闻名,我和您两人谁更好些?

古文:曰: 陶冶世俗,与时浮沉,吾不如子;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
现代文:庞士元说: 移风易俗,顺应潮流,这点我比不上您;至于谈论历代帝王统治的策略,掌握事物因果变化的要害,这方面我比你强一些。

古文:劭亦安其言。
现代文:顾劭也认为他的话妥当。

古文: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
现代文:诸葛谨和弟弟诸葛亮以及堂弟诸葛诞都有很大的名望,各在一个国家任职。

古文:于时以为 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 。
现代文:当时,人们认为蜀国得到了其中的龙,吴国得到了其中的虎,魏国得到了其中的狗。

古文: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量。
现代文:诸葛诞在魏国,和夏侯玄齐名;诸葛谨在吴国,吴国朝廷官员佩服他的宽宏大量。

古文:司马文王问武陔: 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
现代文:晋文王司马昭问武陔: 陈玄伯和他父亲相比,该怎样评价?

古文:陔曰: 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
现代文:武陔说: 说到通雅博畅,能负责在全国树立君主的声威和推行教化这方面,比不上他父亲;至于明练简至,建功立业这方面,就超过他父亲。

古文: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荀淑方陈寔,荀靖方陈谌,荀爽方陈纪,荀彧方陈群,荀顗方陈泰。
现代文:正始年间,知名人士对比评论人物时,拿荀氏家族中的五位和陈氏家族中的五位对比:荀淑比陈寔,荀靖比陈湛é,荀爽比陈纪,荀彧比陈群,荀比陈泰。

古文: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绥,裴绰方王澄,裴瓒方王敦,裴遐方王导,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
现代文:又拿裴氏家族中的八位和王氏家族中的八位对比:裴徽比王样,裴楷比王夷甫,裴康比王绥,裴绰比王澄,裴斑比王敦,裴遐比王导,裴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古文: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俱总角为成器。
现代文:冀州刺史杨淮的两个儿子杨乔和杨髦,都是幼年时就成名的。

古文:淮与裴頠、乐广友善,遣见之。
现代文:杨淮和裴、乐广两人很友好,就打发两个儿子去见他们。

古文:頠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 乔当及卿,髦小减也。
现代文:裴禀性宽宏正直,所以喜欢杨乔那种高雅的风度,他对杨淮说: 杨乔将会赶上你,杨髦稍差一点。

古文: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 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
现代文:乐广禀性清廉淳厚,所以喜欢杨髦那种高贵的品德,他对杨淮说: 杨乔自然能赶上你,可是杨髦更会高出一头。

古文:淮笑曰: 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
现代文:杨淮笑道: 我两个儿子的长处和短处,就是裴、乐广的长处和短处。

古文: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乐言为得。
现代文:评论家评论这两人的看法,认为杨乔虽然风度高雅,可是品德修养还不够完美,还是乐广的话说对了。

古文:然并为后出之俊。
现代文:不过两个孩子都是后起之秀。

古文:刘令言始入洛,见诸名士而叹曰: 王夷甫太解明,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杜方叔拙于用长。
现代文:刘令言刚刚到洛阳的时候,见到诸多名士,就感慨地说: 王夷甫过于精明,乐彦辅才是我崇敬的人,张茂先是我所不理解的人,周弘武能巧妙地使用自己的短处,杜方叔则不善于发挥自己的长处。

古文:王夷甫云: 闾丘冲,优于满奋、郝隆。此三人并是高才,冲最先达。
现代文:王夷甫说: 闾丘冲胜过满奋和郝隆;这三个人同是优秀的人才,闾丘冲是其中最优秀显贵的。

古文:王夷甫以王东海比乐令,故王中郎作碑云: 当时标榜,为乐广之俪。
现代文:王夷甫拿东海太守王承来和尚书令乐广并列,所以北中郎将王但之给王承写的碑文上说: 当时称扬他和乐广齐名。

古文:庾中郎与王平子鴈行。
现代文:从事中郎庾子嵩和王平子并列。

古文:王大将军在西朝时,见周侯辄扇障面不得住。
现代文:大将军王敦在西晋时期,每次见到武城侯周伯仁,总是要用扇子遮住脸。

古文:后度江左,不能复尔。
现代文:后来渡江,到了东晋,就不再这样了。

古文:王叹曰: 不知我进,伯仁退?
现代文:王敦叹道: 不知是我进步了,还是伯仁退步了?

古文:会稽虞,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其人有才理胜望。
现代文:会稽郡虞,晋元帝时和桓温是同僚,这个人既有才思,声望又很高。

古文:王丞相尝谓曰: 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
现代文:丞相王导曾经对他说过: 孔愉有三公的才能,却没有三公的名望;丁潭有三公的名望,却没有三公的才能;这两方面兼而有之的,大概就是你吧!

古文:未达而丧。
现代文:虞还没有登上高位就死了。

古文:明帝问周伯仁: 卿自谓何如郗鉴?
现代文:晋明帝问周: 你自己认为你和郗鉴相比,谁更强些?

古文:周曰: 鉴方臣,如有功夫。
现代文:周说: 郗鉴和臣相比,似乎更有功力。

古文:复问郗。郗曰: 周顗比臣,有国士门风。
现代文:明帝又问郗鉴,郗鉴说: 周和臣相比,他有国士家风。

古文:王大将军下,庾公问: 卿有四友,何者是?
现代文:大将军王敦从武昌东下建康后,庚亮问他: 听说你有四位好友,是哪几位?

古文:答曰: 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彦国。
现代文:王敦答道: 您家的中郎、我家的太尉、阿平和胡毋彦国。

古文:阿平故当最劣。
现代文:阿平当然是最差的。

古文:庾曰: 似未肯劣。
现代文:庾亮说: 好像他还不同意最差。

古文:庾又问: 何者居其右?
现代文:庾亮又问: 哪一位更出众?

古文:王曰: 自有人。
现代文:王敦说: 自然有人。

古文:又问: 何者是?
现代文:又追问: 是哪一位?

古文:王曰: 噫!
现代文:王敦说: 唉!

古文:其自有公论。
现代文:自然会有公论吧。

古文:左右蹑公,公乃止。
现代文:手下的人踩了一下庾亮的脚,庾亮才没有再问下去。

古文:人问丞相: 周侯何如和峤?
现代文:有人问丞相王导: 周侯比和峤怎么样?

古文:答曰: 长舆嵯櫱。
现代文:王导回答说: 长舆像高山屹立。

古文:明帝问谢鲲: 君自谓何如庾亮?
现代文:晋明帝问谢鲲: 您自己认为和庾亮相比,谁强些?

古文:答曰: 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
现代文:谢鲲回答说:说: 用礼制整饬朝廷,使百官有个榜样,这方面,臣不如庾亮;至于寄情于山水的志趣,自以为超过他。

古文: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曰颍,曰敞。
现代文:丞相王导有两个弟弟没有到江南,一个叫王颖,一个叫王敞。

古文:时论以颍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议郎、祭酒者也。
现代文:当时的舆论把王颖和邓伯道并列,把王敞和温峤并列,两人分别任议郎和祭酒。

古文:明帝问周侯: 论者以卿比郗鉴,云何?
现代文:晋明帝问武城侯周: 评论界拿你和郗鉴并列,你认为怎么样?

古文:周曰: 陛下不须牵顗比。
现代文:周说: 陛下不必拉着去比较。

古文:王丞相云: 顷下论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
现代文:丞相王导说: 洛阳的舆论把我和安期、千里相提并论,我也推重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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