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书单:《摄影师的妻子 》作者:苏珊·乔伊森
基本信息书名:摄影师的妻子作者:苏珊·乔伊森标签:女性...
四川江油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出生之地,《李太白集》中有17首诗与它有关。对于这样一个孕育了中国诗坛北斗的龙穴凤巢,我当然是心醉而神往之。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我去成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赴会途中我从绵阳下车,改乘“太白号”旅游列车前往中坝。中坝是江油县城所在地,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也霑了大诗人李白的遗泽,这个昔日偏僻的县镇如今也繁华热闹起来:不仅能听到京腔吴语四方之音,也间有金发碧眼或矮小敦实的东西洋人;“放血大甩卖”的商业广告和“春风夜夜情”夜总会招牌,与“李白纪念馆由此前进”的指示牌一起在霓虹灯下闪耀,使人觉得两个不同的时空被叠合到一起,古朴的传统和现代的喧闹被捏合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巨灵神,身上穿的是笨重的铠甲,手里拿的却是“诺基亚”。
江油县城也有个“李白纪念馆”,匾额和门旁的对联皆为郭沫若所撰。对联曰:“酌酒花间磨针石上,倚剑天外挂弓扶桑”,基本上概括了李白一生的经历和性格特征,内容、书法皆为上乘。纪念堂内有“太白桥”、“青莲池”、“太白书屋”等遗址。但我想:李白年轻时虽在江油作过小吏,但这是傲岸清高的李白后来羞于提起的。况且,小吏能有如此地=的书屋,也只能是后人的附会。对如此不符合李白性格,李白又不愿提及的这段往事,如今作如此张扬,还要展出供人参观,李白九泉若有知,不知要作何感想?搞如此的新古董,是颂扬先贤以增江油风采,还是为了吸引游客增加收入?我不得而知。我在江油纪念馆前穿街而过,直奔李白的故居——江油城南三十里的青莲乡。
一、青莲乡与陇西院
从中坝到青莲乡的道路正在翻修,将沙土路改成六车道的水泥路,“以发展旅游观光事业”,眼下不通客车,沿途只有运送水泥沙石的拖拉机。也是聊胜于无吧,我就坐在车厢的沙石堆上,冒着三月的濛濛春雨,一路“突、突、突”地驶向李白青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
青莲乡是一块不大的山间平原,大匡山、小匡山、太华山、天宝山和紫云山簇拥在北面、西面和东面,唯有南面无遮无拦,一直通向那越来越宽广的成都平原。两条碧水——盘江和涪江分别从他的东西两侧穿过,“涪江中泻而左旋,盘江迂回而右抱”,远远看去,就像是仙女肩上披下的两条白色的飘带。青莲乡的中心青莲镇是个山乡小镇,两条窄窄的街道呈十字形交叉。房屋多是土墙瓦顶木板门,买些当地出产的竹器、木器和四川盛产的辣椒粉,似乎还像千年以前那样古朴,唯有街头的电线杆和偶尔驶过的汽车、拖拉机,告诉我们李白的时代已一去不返。青莲乡在唐以前叫清濂乡,因濂水(盘水的别称)而得名,因濂水清碧,当地人在濂乡之前又加了个“清”字。我想,这个“清”字也许还带有对政治清明、吏治廉洁的企盼吧!到了宋代,为了纪念李白这位“青莲居士”,便将“清濂乡”改名为“青莲乡”。
青莲乡在古代也曾有过辉煌,晋武帝时这里是县治(当时称彰明县)所在。当时以濂水为界,其北为羌族聚居地,汉人则在水南居住。于是,濂水上的渡口就成了汉、羌两族百姓交往贸易的聚散地,来往摆渡的则全是勤劳有气力的羌族妇女,因此渡口也就叫“蛮婆渡”。因“蛮婆”带有歧视之意,所以今日用谐音改称“漫坡渡”。据当地传说“李白的母亲就是江北的羌族姑娘,婚后有次从蛮婆渡归来,有尾红鲤鱼跳入她的怀中,回来后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李白。李白出生时,异香满室,红光临窗。这大概是根据后来“谪仙人”的雅号附会的传说,因为具有关史料,李白是在五岁(一说三岁)时,有其父李客迁来此地的。但李客为什麽要从遥远的西亚碎叶入塞度陇,越秦岭穿剑阁,落脚于迢迢千里外的穷乡僻壤青莲乡,李白母家在此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解释。另外,李白一生蔑视礼法,放荡不羁,儒家的传统很少对他产生影响,过去多从他的道家情思和性格特征等方面作出解释。但这种豪放性格是如何形成?他又为什麽不像杜甫那样认为“诗是吾家事”,反而喜爱游侠和神仙?这与他生活成长在一个胡汉杂处的环境有无关系?李白高鼻深目,性格开朗豪放,从三十年代起,就有学者推断他是胡人,上述的传说可否提供另一种思考的途径?
青莲镇的东南方,紧挨着盘江红崖,有一座优雅的庄院,这就是李白的故居“陇西院”。李白的祖籍陇西成纪,父亲李客从西北经商到蜀,看中了青莲乡的优雅清静,便在此筑舍建院以作终老之所,取名“陇西院”,是不忘故土之意。今日的陇西院院门为牌楼式建筑,院门两边是清代书法家何绍基撰书的一幅对联:“弟妹墓犹存,莫谓仙人空浪迹;艺文志可考,由来此地是故居”。院门后的通道通向一所古宅,据说这是故宅遗址的一部分,小小的天井内花木扶疏,浓阴匝地,濛濛的春雨将枝叶浸润得油绿发亮,也许是因为雨天或是修路客车不通,整个天井内就我一人在前后徘徊,更增添几分英雄去后、花开无主的寂寞和惆怅。据《彰明轶事》记载:陇西院并非李白之父所建,李客迁居青莲乡后,原住在今“太白祠”东的桂花园内。李白被唐玄宗召为供奉、任翰林学士后,江油的地方官在今日的陇西院替李家建了座府第,这就是后来的陇西院。陇西院在唐末毁于兵火,宋代又重建。宋代的陇西院门上高悬两块匾额:一是御赐的“金马门”,另一是名家所书的“太白府”。明末,陇西院再一次在战乱中被焚毁,清代乾隆年间又重建,光绪年间又增设了四重殿堂:仓颉殿、太白殿、文昌殿和地母殿,唐时的“太白府”匾额尚存。只是到了民国初年再逢战乱,此匾方不知去向。陇西院的屡兴屡废,真有点像我们民族的历史,不知何日方能永止战乱,四海一家。
二、纷竹楼与磨杵石
竹在中国文化中有着独特的地位,它的中空、劲节都被赋予了人格上的内涵,作为谦逊和节操的象征。四川因多山,气候又温暖,所以竹子特别多,种类也特别繁富,有邛竹、实心竹、湘妃竹、箬竹、丛竹等等,还有别处很少见到的方竹,竹身呈方形。至于粉竹,则为江油一带所独有。此竹外层有白白的细绒,像粉一样,内层则呈暗红色,很像傅粉的少女的面容,所以又有个雅号叫“美女竹”。当地传说,美女竹的产生,与李白的妹妹李月圆有关。李月圆是李白唯一的妹妹,聪明又伶俐。三、四岁时就跟在哥哥的后面,学哥哥吟诗舞剑的样子。这位姑娘还有个秉性,就是偏爱当地的邛竹。李白之父在桂花园定居后,专门替这个宝贝女儿在园北的沈碧池畔盖了座小楼取名“圆月楼”,并按女儿的意思在四周种上邛竹。李白也常到这里和妹妹一起弹琴赋诗、赏竹观鱼。李白曾有一首诗:“一潭沉碧映双娥,乘槎渔子到银河。竹影萧萧有笛韵,声声尽是杜康歌”,据说就是咏歌粉竹楼和沉碧潭的。由于李圆月经常在竹林徘徊,又用梳妆后的脂水浇灌,邛竹叶渐渐起了变化:翠绿的竹皮渐渐变成暗红,外面还长出粉白的绒毛,当地人把这种邛竹改称为粉竹。公元七二六年,李白离乡远游,再未回过故乡。李圆月因思念兄长而日渐憔悴,几年后病死于闺中。李圆月病逝后,就埋葬在楼后的粉竹林内,当地百姓为了纪念她,曾在林内造祠塑像,并将此楼改称粉竹楼。
今日的粉竹楼在青莲镇北约一里的太华山下,是一座庙堂式建筑,为清道光十七年(公元一八三七)重建。门前牌楼下有当时县令撰的《重建纷竹楼记》。据该记记载,此楼“自唐迄明,崇祀不断”,明末曾毁于战火,清初改为“牛王庙”,道光十七年重建时又恢复为“粉竹楼”。穿过牌楼进入大门后,迎面为一四合院,正殿居中是李圆月的立像,沉思中略带悲苦,似乎还在想念她那骑鲸捉月而去的兄长。
从粉竹楼西行不到两里即是漫波渡,渡口的南侧兀立着一块沙岩,岩面向里凹陷,石体呈弓形,这就是有名的磨杵石。据当地传说,儿时的李白聪明又调皮,能过目不忘但就是不好好读书,常常溜到江边来玩耍。有次,他看到一位老婆婆拿着个铁棒在这块石上磨,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就忍不住询问起来。老婆婆说,是要把它磨成个绣花针。李白觉得这太难了,铁棒磨成针,这要到哪年哪月呀?老婆婆却认真地说:“只要功夫深,铁杵自能磨成针”。李白听后,才感到自己所缺少的,正是老婆婆这种坚持不懈的专一精神,从此心无旁骛,可苦攻读,终于成为中国诗坛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这块磨杵石也就成了纪念李白以及开启后人的一道风景。
与石头有关的还有一件纪念物,就是“石牛”。《李太白集》中有首《咏石牛》:“此石巍巍活像牛,埋藏吴地数千秋。风吹遍地无毛动,雨打浑身有汗流。芳草齐眉难入口,牧童扳角不回头。自来鼻上无绳系,天地为栏夜不收”。这是李白集中最早的一首诗作,据信写于少年时代。诗中所咏歌的这头石牛,出土于青莲乡西南二里的武家坡,该地亦因此牛后来改名为石牛沟。关于这头石牛,清代乾隆年间修的《彰明县志》中有记载:“石牛沟,有石状如牛,每作祟践食田苗,为世人窥见击损,今石尚存”。县志中所说的作祟和击损事,源于一个传说:据说此牛白天僵卧如石,夜间则四蹄生风,偷食田间禾苗,践踏庄稼,结果被人用锄头击伤。石牛现仍存,收藏于李白纪念馆,耳边缺损一块,传说中的“击损”,大概即由此附会而来。
三、大匡山与小匡山
杜甫有首怀念李白的诗叫《不见》,诗的最后两句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杜诗中提到的匡山,其实是两座山:大匡山和小匡山,皆是李白青少年时代的读书处。大匡山在江油县城中坝镇的西北约35里处,因山体四周高而中间低,像一只箩筐,故名筐山,文人嫌其名不雅训,更名为匡山。匡山在宋代为避赵匡胤讳,曾改称康山,宋以后又复其原名。匡山四周山体陡峭,飞泉挂壁、幽壑生风,盘江从山侧拍崖而过。山上有座经堂,李白曾在此读书寄宿。匡山背后有一洞叫白龙洞,李白读书之余,曾来此洞探胜访幽。李白之后,此洞遂更名为太白洞。洞内有一大石,平坦如床榻,相传李白曾在上面歇息,因此得名“太白床”。大匡山上与李白有关的名胜还有太白井和太白楼。经堂在唐末僖宗中和三年(公元八三三)更名为大名寺,并御赐匾额。清光绪十四年,龙安知府蒋德钧又将此处改建为“匡山书院”,供生员读书。此书院在民国年间颇为鼎盛,五十年代后被毁弃。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最近当地人塑了尊青年时代李白像,立于经堂之前,似乎有意让他目睹世变中的沧桑。
站在大匡山上向前眺望,中坝城郊如棋盘一般横陈于眼前,田畴清碧如绿毯铺地,沟渠纵横如银练镶边。仰望前方的窦圌山,两峰对峙,中有铁索一线相连。山僧提水穿索,如凌空飞渡。眼下近在咫尺的小匡山,则如卧犬匍匐于前。身边是奇松、怪石、悬泉、飞瀑,耳边为松涛阵阵、瀑布轰鸣。这时你才会领悟为什麽李白能在《蜀道难》、《梦游天姥山吟留别》等诗章中,能把山水写得那样突兀生动、鬼斧神工,原来他从小就生活在奇山秀水之中,涵泳着大自然得天独厚的造化之功。
大匡山的南山坡下即小匡山,小匡山又叫读书台、点灯山。其山顶高平如台,李白在大匡山读书时,常来此读书和思考,所以又叫读书台。传说李白有次在台上读书时,大风吹灭了蜡烛,西天的燃灯古佛让山石放光,照着李白夜读,所以此山又叫点灯山。读书台上曾有宋时建的李白祠,因年久失修而废圮。目前尚存两块石碑,为清代光绪年间所立。读书台南尚存一石亭,横额为“惜字宫”,两旁有一对联:“倒笔写天,气贯星斗”,“举杯邀月,诗泣鬼神”。倒是写出了李白一生的神韵和气魄。李白在大小匡山生活了十年,除攻读诗书外,还探胜寻幽、访僧问道、学剑习兵,他后来在回忆这段生活的诗篇中就曾提到:“十岁观百家”、“十五观奇书”、“十五好剑术”、“十五好神仙”等,可见这段学习、生活的经历异常丰富,也给他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公元七二六年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之际,曾满怀眷恋专门写了首诗与匡山告别:“晓雾如画碧参差,藤影摇风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莫怪无心恋清景,已到书剑许明时”(《别匡山》)。
离开小匡山已是薄暮时分了,春雨还在无声地飘落,长长的柳枝随着微风在轻轻的款摆,似发出无声的叹息。我还在想着李白的那首《别匡山》:李白已“无心恋清景”,要“书剑许明时”,可惜此时却并非“明时”。天宝年间的唐玄宗已不是那个励精图治、开创了“开元盛世”的一代英主,已成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色昏君了。当李白在长安到处碰壁,大呼“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之时,当李白误入李璘幕府,被当成叛臣逮捕下狱之时,在李白遭罪、世人一片“欲杀”声中,杜甫,这位李白唯一的知己和终生崇拜者,写了首既有怀念、又有推崇、又有劝告的诗,这就是有名的《不见》:“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最后两句的劝告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匡山在李白的人生道路上可以说是个园: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只是诗人终于没有归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只有大小匡山还在春雨中挂着泪珠,默默地伫立着、等待着。
建于清代的四川江油青莲镇东的“太白祠”(屋顶在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中震坏,左下方为防震棚)
四川江油青莲镇太白故居“陇西院”